離下午開班會的時間隻剩下一個小時了,班上絕大多數的同學都預料到將要發生什麼。
許清茹一中午都躲在了宿舍裏。淩誌鵬來看她,但被宿舍樓門口那個老阿姨給攔住了,他隻好托路過這裏的一個女生進去捎個信。
在這十幾個小時裏他已經給自己壓上了沉重的思想負擔,就像一匹不堪重負被壓趴下的小馬駒。
由於昨夜沒有休息好,他的臉色顯得憔悴而發黃,兩隻幹澀的眼睛暗淡無神地向外望著。
許清茹毫無精神地趴在床上,眼睛裏有些微紅,茫然無助地盯著床欄;兩片薄薄的嘴唇被頂撅到了一起,露出困苦與不安。
他們顯然意識到了一時的衝動給自己帶來的將是怎麼樣的後果,他們將最不應該得罪的人——班主任,樹立到了敵對麵。今天同學們看見他倆,都在有意地回避,眼神當中都有某種不安的成分,既使無法回避,說話也要謹慎地挑選每一個詞句。
就在昨天,淩誌鵬的男同學們還拿他跟許清茹的事來取笑他,可是今天就都緘口不言了,在難捱的一上午裏,他們就覺得和他在一起很不舒服,很拘束。女生們心裏嫉妒,嘴上卻在不無挖苦地討論著許清茹,都在幸災樂禍地期待班會,她們簡直被好奇心折磨得憔悴不堪了。她們紛紛在推測事情的結局。
如果在方老師找淩誌鵬談話的時候,他能夠表示順從或是一言不發,而不是硬碰硬地去頂撞;如果許清茹能像其她女生一樣,絕不直接地表明自己的心事,而是委婉含蓄一些,那麼這段青春衝動在老師那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蒙混過去。同學們心裏也會抱著不看好的想法去祝福。但是他們被青春的熱血燒得有些頭腦發脹,在愛情至上的理念支配下,盲目衝動,忘記了講究方式方法,如何進行運籌帷握。因此絕大多數的同學們都認為,這會帶給他們嚴厲的批評,如果他們還要繼續頂撞的話,整不好會在學校那裏弄個處分,於是同學們或擔心或好奇地等著:方老師將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會不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
掛在花房牆上的鍾表指針已經停了。鍾表被鑲嵌在一幅吹塑紙裝飾畫裏。裝飾畫是一幅兩隻喜鵲落在一根樹枝上圖案,裝飾畫玻璃表上麵的水珠劃出一道道痕跡,一根被掛在框角的破線頭搭拉了下來。二十分鍾後,淩誌鵬與許清茹在花房裏見了麵。兩人相持在一米的距離,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淩誌鵬偷偷望向許清茹的眼睛,被發現後迅速地躲開了。許清茹不安地擺弄著手指,低著頭,臉色有些微紅。他們失去了初始的大膽,剩下的隻有不安與羞怯。
花房裏,除了三架三層曾是許清茹和甄心雨油漆過的花架外,門旁放著一堆鐵鍬,這都是上次勞動以後留下的。門口右側還擺放著一張落滿灰塵的舊課桌,後牆上的小窗依然開著,風兒呼呼地朝屋裏灌,卻讓人絲毫感受不到涼快,因為正午的氣溫正在持續升高。還有兩張板條椅子,被隨意地扔在食用菌料堆旁。菌料用塑料方便袋包著,但仍有的已經破裂,裏麵棕黑色的菌料已經灑露了出來,有的菌料包裏已經長出白色的菌絲,像一塊頑固不化白石塊醒目地反映了出來。牆上的衣掛掛著一件不知道是誰的舊衣服,埋汰極了——看來像是哪個老師在這裏勞動時用來臨時換穿的。花房的三扇大玻璃窗上也凝結著一層厚厚的水珠,看上去髒兮兮的。
許清茹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晶瑩閃爍的眼睛裏,有種委屈的神色。
“你叫我來……”
“什麼?”
“下午要開班會……”
“嗯。”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哪?”
“我怎麼能知道啊。”
許清茹抬起手指,堵住鼻孔,輕輕地抽泣了一下。
“她(老師)會通知家長……”她既像是問,又像是肯定地說。
淩誌鵬一聲不響。他很迷茫,此時的他也有些不知所措,許清茹閃著淚光的黑眼珠一直在盯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把我叫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裏站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