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宿舍(1 / 1)

在校園的東側,未完工的樓基上豎立著一束束鋼筋,像是要捅破紙一樣脆弱的天空。樹葉紛飛、校徑曲折、褪盡浮華的校園在秋風中不知不覺地換了顏色。在塔鬆列隊兩旁,直通校園大門與教學樓的水泥路上,一個走讀生推著自行車正朝北麵走來。

校園裏照例過著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每天早晨起來,住宿生們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疊被、刷牙、洗臉、集合、跑早操等等事項陸續開始了。負責這些工作的學生科長是一名又矮又胖的蒙古族男老師,褚文,他平時在學生麵前總是好裝出一幅假威嚴,板著臉背著小手,在列隊不整齊的班級學生旁弄出一幅牙齒不動嘴唇動,形似嚴厲的訓斥話。教他們不許前後交頭接耳,出格的學生立馬站回隊伍裏麵去。有時就會從背後抽出一條胳膊來指向離得稍遠隊伍:“那個學生,對,說得就是你,看不見前後隊伍嗎,站回去,快點站回去。”出來跑早操的都是遵紀守法害怕扣分的好學生,稍有些個性的學生——還在宿舍裏蒙被大睡呢。

學生們眼皮上的疲憊被晨風的清冷吹飛了,可是從學校食堂裏飄出來的濃濃的白色蒸氣中,卻含著芳香的、令人陶醉的麵食味,麻雀在樹枝上吱吱叫著。在校外麵,從公園裏晨練歸來的老頭老太太們也各自拎著大包小包的早點和一天所需的蔬菜急匆匆地往家趕去。

在“十一”長假前幾天,學校的各學生組織的招新工作已經基本結束,淩誌鵬順利的成為校文學社的一員,但他參加國慶征文比賽的稿子卻意外落選,而從負責比賽征稿審核的老師那裏得知,他們根本就沒有收到他的參賽稿,當追查到負責稿件送傳的甄心雨時,她則一臉驚訝地說:“你也沒有告訴我那是參加國慶比賽用的稿子啊,我以為是你參加入文學社的征文稿呢。”

一直把淩誌鵬看作是潛在對手的楊衝獲得了三等獎。但他卻沒有像預想當中的那樣得意洋洋地四處張揚——因為他病了,沒有那精力了。獲得優秀獎的甄心雨在領完獎後也很快把獲獎證書收了起來。楊衝昨天晚自習因為挨了淩誌鵬一頓揍以後,他在今天早晨起來就賴賴嘰嘰地不肯起床了,說是頭暈頭疼,早飯也是托同學去打的,因此他的獲獎證書也是由方老師代領的。他在宿舍裏蒙著大被,有旁人的時候還假裝的哆哆嗦嗦的,宿舍裏有一股腳丫子臭味和汗臭味,還有長久不通風的發黴味的混合氣味。他今天也沒有去上課。徐強下課回宿舍時把他猛地從被窩裏給掀了起來,然後將從方老師手裏取來的證書往他的腦子上狠狠一拍。楊衝全身一激靈,那模樣就像是掉進了冰窯裏一樣,——“你有病啊,煩人!”——驚天動地,殺破狼一般的聲音迅速波及到整個宿舍樓每一個陰暗的角落,蟑螂迅速地鑽進了縫隙裏。

徐強笑眯眯地坐在對麵的床邊上,點著一根煙,然後老練地噴吞出一股青氣。

“你的證書,不要嗎?”

“把它給我不就完了嗎,你掀我被子幹什麼呀?”

“幫你治治病——被風再吹一下你就會好了”徐強走到他麵前,不懷好意地笑著。看他的動作好像還是要準備再掀楊衝被窩一次,楊衝從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壞水,連忙驚叫著叫他離自己遠一點。

“楊衝,下午開班會,班主任說不準請假,我告訴你一聲。”

“知道了。”

“你知道是因為什麼開班會嗎?”

楊衝懶唧唧的,給自己揶了揶被子,朝裏翻了一個身,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

“昨天你去老師辦公室交作業……都說什麼啦?”

“什麼也沒說。”

“我看肯定是你在背後惹了什麼事……”

“別瞎說好不好?”

“怎麼是瞎說呢?”

“那我惹什麼事了?”

“那班主任怎麼突然會想起來要開班會……而且還跟你們的事有關?”

楊衝臉色蒼白,身體在被窩裏哆嗦著,但大腦忽然一下清醒了許多。他“忽”地一下坐起身來,看了看對麵床上的徐強,接著,又像是害怕什麼似的,重新又躺了下去……原本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紅暈,在他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絲渴望與期盼:時而激動興奮,就像即將完成了一項偉大的計劃,時而害怕擔心,如果被泄露無疑將是一場災難……徐強覺得,楊衝好像是被軋瘸了的一隻小貓,裹在被窩裏等人把它拎出去扔掉。漸漸地楊衝恢複了平靜,又把被子緊裹了一裹。楊衝轉過頭,眼睛躲開徐強的臉,響亮地說道:“我可什麼都沒有說。”

“最好是這樣……如果我知道……是你,向老師告的狀,你就等著在樓外的蒿地裏睡覺吧……”

徐強彈飛了手中的煙頭,“咣”的一聲摔門出了宿舍。散了間操的學生們正亂嚷嚷分流地朝教學樓走去。楊衝在宿舍裏又躺了一會兒,雖然頭仍有些疼,但再也睡不著了。於是幹脆坐起身來,看著窗外變得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