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球事業的破滅對艾森豪威爾來說,是他在校學習期間精神上最沉重的打擊。還發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在第1學期末,艾森豪威爾在服役的階梯上剛邁了第一步,授予他軍士銜。但是很快又降為士兵,因為艾森豪威爾的紀律十分鬆懈。1952年,艾森豪威爾在總統選舉獲勝時,他收到西點軍校從檔案裏摘抄來的材料。這份材料羅列了他在西點軍校學習期間所受到的許多種種處分。這份清單令人產生十分強烈的印象。他常常因起床號響過後不能立刻醒來受到紀律處分。他接連受到處分是由於進食堂遲到、軍風紀不正、列隊遲到、破壞隊形、床下放髒鞋、晚點名遲到、在禁止抽煙的場所抽煙,甚至連出操也遲到。有一次受到處分是由於在接受視察時竟睡著了。
更嚴重的是由受傷引起的心理上的創傷。如果說他在班上212名學員中以第57名的成績修完第1學年的話,那麼第2學年他在班上留下的177名士官生中,隻是第81名。
1913年根據西點軍校的規定,艾森豪威爾可以享受回家1個月的權利。這是他一生中離家長達兩年後,第一次回到阿比倫。火車於晚間到達這個城市,沒有人來接他,因為他沒有通知家中自己要回去。艾森豪威爾一口氣跑完了從車站到家的不長的路程。最後抵達家門,母親手執提燈相迎。當艾森豪威爾看到母親由於兒子突然歸來而萬分高興的時候,自己也不禁激動起來。
艾森豪威爾家裏發生了變化。父親最終離開了工作多年的油坊,到不久前創建的瓦斯廠任管理人員。母親在過去的兩年間變化不大,身體雖然瘦弱,但沒什麼大病,每天仍在辛苦操勞著家務。如今,家中隻剩下兩個弟弟——厄爾和密爾頓。對他倆來說,艾克穿著在阿比倫先前從未見過的漂亮的士官生軍服回來,簡直比過節還要隆重。厄爾回憶說,艾森豪威爾是這個城市的英雄,他也樂意擔當這個角色。“他竭力以自己的博學和舉止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放過身穿西點軍校的軍服在城鎮走走的機會……”
艾森豪威爾在阿比倫遇到的童年時代的朋友之一是韋斯利·德利菲爾德,他是艾森豪威爾當年在這個城市爭奪拳擊絕對冠軍賽的對手。艾森豪威爾從他那裏聽到了在當地的一家理發館當門衛的黑人德克·蒂勒的情況。這個身體特別健壯的年輕人是個不凡的拳擊手,甚至幾次去堪薩斯參加職業拳擊比賽,德克毫不謙虛地說,堪薩斯的任何一個拳擊手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並表示願意與艾森豪威爾較量一番。
這兩個人的較量立即招來了一大群拳擊愛好者。觀眾中有臉上擦滿肥皂的理發館的顧客,他們生怕錯過這個驚心動魄的場麵,艾森豪威爾明白他麵臨的任務不輕。他的對手身材高大而健壯,筋肉像棒球一樣在他黝黑的皮膚下滑動。何況他自己的膝蓋酸痛,還綁上了彈性繃帶。這次拳擊完全是照章進行的。拳擊者戴上手套出場。理發館老板在場上執法,他還把全部助手帶來。決勝是艱難的,第1個回合德克取勝。經過奮力拚搏,艾森豪威爾終於贏得了第2個回合。最後兩人握手言歡,結成拳擊場上的朋友。
假期迅速逝去。休假使艾森豪威爾重新振作起精神,那年秋季他返回西點後,便設法通過長跑來治療損壞的膝蓋。在他此後一生中,隻要用力過猛,膝蓋就可能脫臼;雖然他的橄欖球生涯結束了,但他對這項運動的興趣卻絲毫未減,他成了啦啦隊隊長,這使他第1次獲得了公眾代言人的經驗——在重大比賽的前一個晚上他總是向全體軍校學生團成員發表談話,告誡他們明天下午一定要像球迷一樣竭盡全力去拚搏。
就像所有的真正的球迷一樣,他的情緒隨著自己球隊的輸贏而起伏波動。“各個環節都出毛病,”他在1913年秋給魯比·諾曼的信中寫道,“球隊上星期六輸給了諾特·戴姆隊,雖敗猶榮。眼下唯一棘手的事就是與墨西哥隊的那場比賽已迫在眉睫。我們還是可以鼓舞起士氣的。但願能夠如此——至少是這樣。”兩個星期後,由於戰勝了海軍隊,他在心情激動之餘,把契維拉隊以及在墨西哥可能要擔當的重要任務都忘卻了。他寫信給魯比說,“我從紐約回來了,我們肯定耍了花招——22比9啊!真的,我快活死了,當然我不能領頭縱情狂歡,因為我身上穿著軍服……我實在太高興了,簡直快達到瘋狂的程度。”
他對橄欖球的熱情,加上他對橄欖球運動中錯綜複雜的情況的深入研究,使球隊教練建議由他來擔任低年級代表隊的教練。他十分賣力,並取得了成就。不斷給校隊輸送球員,比賽大都獲勝。
他當教練所取得的經驗,以後還有著更多的經驗——加強了他對這項運動的熱愛。像其他許多球迷一樣,他使橄欖球成為一種不僅僅是比賽輸贏的體育項目。教練的工作使他的最優秀的品質得到表現——他的組織能力、他的精力和競爭精神、他的熱情和樂觀精神、對自己愛好的工作願意全力以赴地去幹的精神、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從實際出發而不抱沒有條件實現奢望的才幹以及使隊員們發揮特長的天賦才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的許多同事把他作為一位將軍的指揮藝術,與橄欖球教練們的技術相比,在場線上走來走去,敦促隊員們向前推進。艾森豪威爾在與軍長和師長們私下談話時,以及在他的《從軍日誌》中,廣泛使用了橄欖球俚語,敦促他的手下“持球向左或向右側大幅度迂回”,“攻擊防線”,“突破”,和“把球射過決勝線”。
尤其是作為一位將軍和總統,他特別強調整體配合。在逝世之前,他寫道:“我深信橄欖球或許比其他任何一項運動都更給人以這樣的感覺,勝利是通過艱苦的幾乎是奴隸般的工作,協同作戰,自信和獻身的熱情而取得的。”千百萬美國人都會同意,玩橄欖球或當橄欖球教練的工作可以造就能脫穎而出和把事情辦好的人才。
他擔任啦啦隊隊長和橄欖球教練的活動,使他更受人歡迎。艾森豪威爾的軍校同學格契爾上校在事隔多年之後回憶說,艾森豪威爾是個性格堅強的人,具有出色的品質——認真傾聽交談的對方談話,不隨便打斷別人的話頭,能迅速找出頭緒,提出必要的建議、分析情況。他常常關懷人,準備幫助人。他能對錯誤放任不究,如果他認為犯錯誤的人是正直的,但是決不放過粗暴犯錯誤的人。西點軍校的一個教員回憶說:“艾森豪威爾是個能使人產生好感和容易相處的人。他懂得善意的玩笑,而且笑得富有感染力,是發自內心的。他是非常溫和和寬厚的。但是當他失去自製力的時候,就無法遏止。他簡直是震怒不已。”斯威特·黑茲利特在1915年西點舉行6月校友聯誼會前兩周,從安納波利斯畢業,到西點來探望艾森豪威爾。“看到他受大家的喜愛和欽佩是不足為怪的”,他回憶道,“要是他不參加那麼多的課外活動,他便能輕而易舉地在學業上領導他的班級。個個都是他的朋友——但又不失尊嚴和身份。他不與任何人爭名次,這也是他受人喜歡的一個原因——他在164名中名列61.”
官方評價卻不像斯威特那樣好。“我們從他身上看不到他有出眾之處,”一位戰術軍官這樣寫道,“他是一位會熱愛軍隊生活的人,對職責和娛樂一樣重視,但我們從他身上沒有發現他是一個不顧一切地撲在工作上的人。”但另外一位軍官,或許比較熱愛橄欖球,把艾森豪威爾寫成“天生具有指揮才能”。
1915年6月12日,軍校結業的隆重的日子到了。根據慣例,雙親被邀請參加軍官畢業典禮。艾森豪威爾的父親和母親從遙遠的阿比倫來到西點軍校。
艾森豪威爾在第1學年末被撤掉剛剛授予的軍銜時受到的挫折,不久就過去了。重又得到了軍士,爾後是中士,最後是上士的軍銜。他的成績並不是很出色的。在168名畢業生中隻占第61名,操行排在第125名。誠然,純軍事科目,如工作訓練,炮兵學和別的課的成績要好些。
1915年6月12日西點軍校考試委員會作出決定,授予畢業生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以美軍尉官軍銜。
在軍校的4年,艾森豪威爾學到了很多的東西。他首先學到了自己的專業。西點給他打下了從事軍官生涯的堅實基礎。他熟悉陸軍的習俗、行話、傳統、組織。他懂得怎樣行軍,怎樣使用步槍和小型火炮,怎樣騎馬,怎樣架設簡單的渡橋或構築防禦工事。他精通數學和地理,物理和化學也還可以。他懂得怎樣寫作戰命令。他知道大量的有關軍事史的知識。
他清楚地知道,一名陸軍軍官應當怎樣做才夠格。他學習的軍事藝術史課程著重介紹偉大的將領,以及他們每個人的特點,仔細地給軍校學生們描繪出理想的軍事領袖的形象。艾森豪威爾懂得,一名好的軍官具有高尚的動機,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祖國的人,是一位能夠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堅持決策的領袖。他是個衣著整齊、彬彬有禮的紳士,積極完成自己的職責,把怠惰和漠不關心看作是一種缺點。他是一名無私的隊員,榮譽感迫使他努力做到誠實和真誠,而痛恨欺詐、模棱兩可或者閃爍其詞。他在肉體上和精神上都勇敢無畏。他重視軍階的權利和責任,對自己的職業感到自豪。
軍校學員艾森豪威爾,除了正規的學校課程以外,生活在一整套看法和觀念之中。盡管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得到公認,但幾乎每個軍校學生都潛移默化地同樣受此影響。在這些看法中,有些艾森豪威爾在其一生中恪守不渝,而另外一些則逐漸地被他拋棄了,但這全都是他所學的教育內容。他作為總統所表現出來的許多長處和短處,都可以從1915年左右美國陸軍和西點軍校的知識背景中追溯其根源。
首先要注意的是,軍校如何竭力地抑製高等學校和美國社會上的各種傾向。西點的輿論,明顯地不同於像密歇根大學那樣的高等學府。密歇根是思想自由和進步的,而軍校則思想保守頑固。在密歇根,個人是至高無上的,而在西點則集體高於一切。密歇根鼓勵質疑,而西點則強調服從。密歇根全神貫注於未來,而西點則專心致誌於過去。密歇根樂觀,而西點則悲觀。密歇根相信人類可以達到完美的程度,而西點則對此嗤之以鼻。
當進行內心省察時,軍官們把自己看作一台良好的機器的組成部分。個人的才華被認為,即使不是危險的,也是多餘的。協調配合是關鍵。戰爭已變得合理化和程序化,德國總參謀部便是個模式,那裏的每個軍官都能擔當起任何別的軍官的工作。這是共同合作的理想典型,幾乎完全與一般美國人崇尚的十足的個人主義信念背道而馳,但是卻為軍官團所恪守不渝。西點人把自己看成是不同於平民百姓的優秀人物。他們難以抑製對一般老百姓的蔑視,雖然把他們自己的平民朋友們視為例外。他們非常厭惡拚命撈錢,對那種市儈的極端個人主義,不屑一頤,對與之相連係的權術也同樣不屑過問。
陸軍軍官應把自己看做是不過問政治的人,這是審慎和必要的,這是軍校的教導。他們的觀點是,軍人的職責就是接受命令,執行由總統決定的政策,絕不自己製定政策,從這個前提中引導出一些推論,其中對艾森豪威爾有著最直接影響的,是堅信政治與軍官職務是涇渭分明的。據1915年估計,在軍官中參加過投票的不到1/500.軍官提名為政治職務候選人的事,是不可想象的。這不僅在理淪上是如此——格蘭特將軍在政治方麵的不幸經曆,被認為是超脫黨派政治的軍人明智之舉的一個實際教訓。這方麵的楷模是謝爾曼,而不是格蘭特。
西點軍校給學生灌輸的又一思想,就是新生總統的卓越地位。軍官們不去考慮總統作為政黨領袖的作用,而集中注意力於他擔任的總司令的任務。總司令是從他開始一直伸展到士兵的這根神聖不可侵犯的指揮鎖鏈的總頭。對比之下,國會是黨派政治的舞台。“如果說軍校學員學到了什麼信念的話”,艾森豪威爾的一位教官說,“一般的說就是蔑視十足的政客和這些政客欺騙性的行事原則。”艾森豪威爾一生中幾乎有20年時間在華盛頓與國會議員們共事,他一再激烈地表示他對政客們的蔑視。對他來說,就像對大多數的軍官一樣,喧鬧和鼓噪聲總是來自國會山,而不下達明確命令的則是白宮。
這些態度提高了總統職務的地位,其根據是一種不真實的見解:總統是淩駕於政治之上的。當然他們很了解、很清楚總統是最大的政客,但是他們通過強調總統的職務而不是總統本人,來使這個命題可以成立,至少使他們自己相信。
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作為一名學校學員和青年軍官,吸收了大部分的軍人偏見、自負和傳統。許多一般的觀念與他自雙親處或阿比倫所學到的東西完全合拍,也是他的體育運動方針的一部分。貫穿於艾森豪威爾全部教育內容之中的是獻身的思想,以及從這種思想中推導出的責任感。他的這種思想來自父親戴維和母親艾達,來自故鄉阿比倫,來自他所熱愛的體育運動,尤其是來自西點軍校。羅伯特·李曾經說過,責任感是英語中最美的詞。艾森豪威爾對此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