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弱主遇強賓賓主而今真易位 私情遏公理公私兩字本殊途(2 / 2)

"昨日造門請謁,握手深談,意識之堅定,言詞之慷慨,益令弟五體投地,顧影自慚。故今日不辭煩數,重往把晤,以自開農牧,自興製造,自辟路礦之三說,反複陳說,請與合謀。

大約我輩半年來熟思深慮者,雖未一一吐露大端,總綱業已不遺一字。乃孫君唯唯諾諾,無可無否,弟於是心為以疑。徐視其麵,若重有不豫者然,又若有所深思者然。弟問其故,初猶隱而不言,久而久之,弟怒謂之曰:仆亦商人,凡商人之甘苦,久已親嚐身受。此次破產東歸,雖欲謀海外僑氓之便利,亦決不致有害君等。如君有疑於我,或以我為不足言,則我請從此辭。

"孫君沉吟良久,入內取兩紙示弟,乃他處學堂中所發不用美貨之傳單。弟閱畢,問孫君以此示弟之意。孫君謂弟,君不嚐言凡商人之甘苦已親嚐身受麼?我輩商人一時之嬴虧猶在其次,最怕是銷路滯鈍,成本停擱,萬一運掉不靈,雖有巨資,每為一二小故,牽連倒閉,不要說是全數不銷,還經得起麼?

偏我行中底貨尚多,外洋定而未到者,計算貨價,又在五百萬兩上下,一經他們提倡,人人抱定不用的宗旨,貨無去路,本無歸期,外人沒要緊,我第一個先不免傾家破產。在他們隻想害外人,那知倒害的自己人,並且又先害的我。君自外來,彼此又都是商人,目前我之奇厄,君有良策為我助否?

"弟沉思至再,始答道:如以私言,則仆謹謝不敏,如以公言,或實迫於勢所無可如何者。仆苟能為,必為君盡力。但以仆所聞,有人建議,凡原存底貨,送交商會,粘貼印花,仍準行銷,則君所慮底貨之一層,當已無礙。孫君忽然失笑道:我輩經商,凡事向貴自由,如今無緣無故,強受他人之幹涉,請問夏君,易地以處,甘乎不甘?弟又曉之道:是將以釋用戶之疑,示非拒約後續定之貨,正為君等求疏通,不得謂之幹涉,君何為而不甘心?孫君又笑道:萬一他人橫挾私見,強指某貨為應銷,某貨為不應銷,不免終受其害,至受害而後悔,已嫌其遲,何如此時不從其言之為愈呢?

"弟彼時細味其言,覺得必有不可告之隱情,多言亦屬無益。因問定貨之價值至五百萬兩上下,自非一時所定,能將日期告我否?孫君於時麵色驟變道:是非君所宜問。忽然轉為沉靜,又道:日期過多,倉卒不能記憶。弟因是益知其必有私,笑謂孫君道:貨價之钜如是,安有不記日期之理?即使偶有遺忘,至近之數期必能記憶。度君於仆,終始不免懷疑,故不願以實告。但君語仆,仆或者能為君助,若不語仆,亦不便相強。

惟君牌號,仆已剌知,盡可傳電出洋,詳細查探,彼時必發君複於同胞之前,幸君毋怪。

"孫君於時色乍紅而旋青,顏將舒而複慘,囁嚅答道:"前者猶可,臨期所定為最多,以是有憂,幸君勿宣。弟不禁失聲歎道:自作之孽,夫複何尤?但仆所憂,有大於君者,連類而及,又不得不為君憂。願君盡出定單,告罪於我同胞之前,請其仍照印花辦法,一體銷售。惟君當宣誓,現單而外,不再續定。

"乃弟之言未終,突有一人疾趨而入,謂此事我輩別有辦法。夏君請毋多言。弟於時平心靜氣,以謂其人道:孫君定貨,價值如許,一通一滯,於市麵大有影響。為商言商,安能不為代憂?既為代憂,又安能無言?君既以仆為多言,又謂別有辦法,諒君自有良法,仆益願得與聞。其人瞪斜視道:宗旨不同,我不樂為君言。

"弟見其人奇橫至妄,鬱火上衝,幾不可遏。一轉念,忍而又忍,轉謂孫君道:此事當爭是非,不當爭意氣。君之目前,不過於我同胞之前一下氣耳。然此小損於君,亦有大利於君,君如從我所言,而又懼我同胞或不諒於君,不敢呈身自請,仆願以君萬無可奈之苦衷,代告我同胞,請為君諒。孫君!孫君!

全體之害,固可成於個人,個人之利,卻必資於全體。未有皆在荊棘中,個人獨能回旋自適者,幸毋執迷,重自取憂。

"後來之人,忽又接口道:夏君!夏君!我不嚐言我輩別有力法麼?君猶執呈單請罪之說以強孫君,無乃多事?弟問孫君:其人為君何人?孫君道:同行之來議事者。弟本不樂與其人言,繼念其人所謂別有辦法,或出於破壞之一途,不可不預防其漸,又複忍之又忍,平心靜氣,冀以婉言回其人之聽。乃弟唇舌俱敝,其人除別有辦法,君無多言八字之外,竟無一語。

弟乃拂衣而出,至今思之,猶有餘恨。"懷祖屏氣側耳,直待建威講完,才道:"其人之奇橫至妄,自由成竹已定,適與兄所見者相反,覺其逆耳,故不樂聞。但孫君臨期放手定貨,自喪之利猶小,敗群之罪實大,應使薄受懲創,為類似者之警。

如兄所言,呈單請罪,蓋印並銷,是轉為其疏通,又示人以拒約之無實際也,是萬不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