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破鏡忽重圓無限悲歡成一哭 寶山盡空入且留身命問當歸(3 / 3)

路上情形,大哥想告訴過了。其實那天我是受傷發暈,林子裏得了涼氣,一周時後居然醒過來。背上疼痛,錐心徹骨,用手摸一摸,已經發酵,自知不至傷命。勉強掙紮起來,看身邊倒個死屍,正是同類。我既有口氣,不成便讓他做野狗嘴裏的食,就揀跟粗硬的樹枝,折下來代鋤頭,挖土埋葬,不想卻是稀泥。

我便俯身把來敷在背上,隨挖隨換,等到掘好坑,埋下死屍,覺背上痛已定了許多。自想少吃沒喝,總是死數,不如出林去碰碰。那時天色已黑。辯不出東西南北,無奈又在林內躲了一夜。這夜裏思家怨別,不知落了多少淚,提起來還是傷心。"去非聽三麻子帶著哭聲,忙勸道:"胡大哥,雖說是創巨痛深,同死的比起來,還勝一籌,此時不必傷心了。"三麻子謝了,又道:"挨到天明,不敢上山,隻在平地亂闖,模模糊糊,不知走下多少路,才見十幾家平房,臨水依林,水邊一排椅子,隻有一個老者,銜枝煙管,坐在椅上吃煙。乍見我麵,吃驚問道:"你是中國人麼?怎樣走到此處?又怎麼這般狼狽?

我便是長是短,一一說出。

"老者道:'我是中國人,到此兩代。此村周圍,都是我的兄弟子侄。你既背創未愈,且在這裏養傷,'引我入門,格外收拾一房,備好床帳,令我安居。我便衣之、食之、醫藥之,一住半月,傷痕全愈。至今提起來,還感念他哩。那時老者便薦我在近處工廠去做工頭,半年後薄薄有些積蓄,想同老者商量自己做些生意。也是合當湊巧,那夜月色極佳,我舍不得就睡,出門散步,已是三更後了。忽見草堆裏閃閃爍爍,似有人影,還疑是賊,掩上待捕,倒把我嚇了一跳。諸位試猜是誰?

便是朱大哥了。

"當時大哥不認得是我,跪地哀求饒他性命。我趕緊說明,問他緣故,才知大哥為受不住又饑又渴,蠻針蠻打的苦楚,上夜在工次逃走,一日夜不曾歇腳。我便悄悄引到自己房中,宿了一夜。打天明,又悄悄送至老者處,懇其暫時收留。承他情,就留在家裏工作。又過了半年,我開店的心越發盛了,才辭了老者,回到波那和來,大哥就在店內管賬。

"不到一年,本地土人又同日兵開仗,我們中國人真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知帶傷了多少人家。我便有些膽寒,聽說新加坡是無稅口岸,收拾收拾,就同大哥搬到這裏來做買賣。此番我是回接家眷的,大哥順便上墳,所以又是同路,不想就遇見大嫂。大嫂你可知道,那天你下海時,大哥已暈倒了,我好容易把他拍醒,又一頭撞到壁上,隻要尋死,又虧我幾次三番抱住了不容他死,今天才還你一個鮮龍活虎的丈夫。大嫂,你該怎樣謝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