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進步黨首領、前任文部丞相犬養毅,欲請康有為赴宴。康有為聽得,正預備對答言語,忽聞王照來了,心上嚇得一跳。因王照是與自己同事,今番陷了他,他必然記恨自己,正要謀個掩飾,怕被他把內事和盤托出,如何是好?梁啟超道:“任是王照到來,哪便畏他?今我黨人到日漸多,彼以亡命相投,若為我用猶自可,若不然節製在我,何必多懼?”康有為以為然,即令梁啟超招接王照,勸令王照休便外出,托稱耳目眾多,於彼不便。那王照本不明外國保護國事犯的例,隻道自己是有罪的人,不敢見客,任由康、梁安置。自己在密室裏,凡有賓客到來,都令他回避,朋友來往書信及所發家書,俱要康、梁過目,然後發付。王照到這時,才知康、梁之意,係恐自己泄漏真情,要如此防範。王照到了日本後,康、梁皆輪班使人監視,真與囚徒無異。王照心中大憤,但自己到來仍靠他們,自不好發作,惟有隱忍而已。
且說康有為既得犬養毅請膳,次日便往。那犬養向未與康有為謀麵,猶當康有為是個政治家,不免起恭起敬。當下接進裏麵,犬養先說道:“貴國此舉,若能真個變政,想不難自強,可惜閣下一場心力,就付之流水。”這些話,本是朋友見麵時應酬的話,那康有為聽得,就以為犬養讚頌自己,也喜得手舞足蹈。即答道:“足下究竟明見。不是小弟誇口,若多行幾月,實不難百廢具舉的了。”犬養聽了,覺此人如此誇張,但三月以來,不過裁了幾個冗員,說得什麼新政?想此人是好虛言難實踐的一輩子,便又說道:“足下既有這個機會,本該實在行個立憲政體也好。”康有為道:“正要下手,偏被太後阻撓,卻動不得。”犬養道:“奇了!貴國皇帝已自親政,早有大權在手,故能起用足下,那太後哪裏能阻撓得來?”康有為道:“足下遠隔東洋,畢竟不知得清楚。因敝國皇帝雖然親政,隻大權究在太後手上,皇帝一舉一動,實不能自如的。”犬養道:“貴國皇帝究有點錯處,因既靠足下變法,本該重用足下,給個大大官兒,那些頑固黨才得畏服。今僅做了章京差使,朝中大老盡輕視足下。若足下真正有權,自然不致就生出事來了。”那康有為聽了,滿心不悅。因自己正要把章京說得像丞相一般大,今犬養先說自己官小,不足鎮壓,自然不喜歡。奈這些話又是實情,實無可辯,便點頭略答一聲是。
犬養又道:“好端端說變政,怎地又謀圍起頤和園來呢?”康有為道:“足下還不知麼?”犬養道:“弟何由得知?正惟不知,因此請教。”康有為道:“那沒心肝的太後,不特阻撓新政,還要謀殺皇上呢!”犬養道:“然則足下因太後謀殺皇上,故先發製人,就要圍頤和園,先謀殺太後嗎?”康有為道:“哪裏說?因為敝國皇帝有衣帶密詔給小弟,著小弟同人救護他,小弟自想,若不除了太後,哪裏救得皇帝?實則小弟雖有此想,並未圍過頤和園,不過太後逼令敝國皇帝出此等諭旨也罷了。”犬養道:“貴國太後要殺皇上,皇上著足下救他,究有什麼憑據?”康有為道:“小弟也曾說了,是有衣帶密詔給小弟的,難道足下還聽不著不成?”犬養道:“今足下到來敝國,意欲何為?”康有為道:“敝國與貴國是同洲同文同種,本是唇齒相依,恤鄰救患,亦義不容辭。總望貴國起兵救護敝國皇帝,就感激的了。”犬養聽了,覺此等言語實不易輕說的,今康有為竟說了出來,實不知所對,半晌乃道:“這話想不易遽說。但足下說變法,究竟是變學西法否呢?”康有為答聲“是”。犬養道:“足下有讀過西書沒有?”康有為聽到這裏,也滿麵通紅,覺犬養此言,直以自己未讀西書,便不知西法了,即答道:“小弟於西書本未曾讀過,但西譯本卻看過來,即如足下未讀過敝國書籍,唯敝國政體,料亦知道了。”犬養笑道:“足下不必生氣。弟雖知道貴國政體,但使弟學行貴國政法,縱學得皮毛,必不能做到精意,就是敝國改革時,那些革政人員,也是遊歐學生畢業回來的。”康有為這時也沒得答,又惟有說了兩聲“是是”。犬養又道:“足下今欲敝國起兵救護貴國皇帝,須有證據,才敢信貴國太後有謀殺貴國皇帝之事。”康有為道:“我也說了兩次,是有衣帶密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