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個太過迷人的東西,卻也是個太懂得催人淚下的藥劑。
想起在杭州的時候,爬寶石山,下來在半山腰路遇一家叫“純真年代”的書吧,隱蔽在叢林之中,輕掀珠簾進去,為裏麵沉靜安逸的閱讀氣氛所吸引,隨手把書架上的書翻開,封頁間留有作者饋贈的筆跡。事後得知書吧的主人竟是一對愛文學的夫妻,還都是廈大的校友,妻子讀外文係,丈夫讀中文係。想想更驚呼,幾年前所讀到,林丹婭老師在散文中提到的那對在西子湖畔開書吧的神仙眷侶,她的那個朋友,不正是這間書吧的主人嗎?因為十年前的一場重病,在迷離邊緣的她毅然在西湖邊開一家書吧,而她丈夫也傾其所有為她開店。之後她病愈,辭掉了高校的工作,專心打理這家書吧,成了遠近文人名士流連的一方小天地。十年,書吧從西湖邊遷到了寶石山上,每年都在負債虧損,可他們仍舊堅持著,開文學沙龍,辦書吧活動。
若不是真的踏進去,我還不肯相信這如小說情節的故事竟是真事。念想著人生是個多奇妙的東西,若非在緊要關頭,或許先前的遲疑不定斷然不會如此決絕,而經曆了多少年歲多少事,依舊惦記著那份“純真年代”,又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佛說有緣千裏來相會,才會有那麼多意料不到的偶遇吧。
三月底,兩個朋友從大陸到台北來,要我給他們找住處。因為行程決定得匆忙,我幾乎把全台北民宿和酒店的電話都撥過去了,一一回複我客滿。在晚上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卻不經意在陽明山上一家民宿那裏訂到了空房。朋友事後告訴我,那家店太特別了,每天都隻在晚上才掛出自己的信息,白天就關閉。這的確太過有緣。主人也是一對夫妻,丈夫是園藝師,亦作建築設計,朋友在陽明山上住的那棟日式別墅便是出自他之手,妻子是個畫家,也種花,他們結婚已經有幾十年了,從中學時候相戀到現在,感情仍是如此甜蜜。朋友告訴我說房間、走廊裏擺滿了他們的雕塑和畫作,其中有一幅很別致,是丈夫還在讀中學的時候就畫給現在妻子的油畫,框在那,釘牆上,仿若時間的遊弋,幾十年就那麼呼嘯過去,畫中人已老去可筆落處滲出的情意卻濃得像陽明山上的霧氣風吹不散雨洗不淡。
朋友還反複同我提及主人在庭院裏種的花,提及這庭院靜謐得仿若雲深不知處的仙境。那些東西可以離你那麼遠卻又可以離你很近。
我記起自己之前在漳州,常常看著隔海相望的廈門島,於是就索性坐船過來了,等天黑了再又乘船而反;之後住在廈門,東岸邊每次霧散去看到金門島又總是驚呼不已。而如今在台灣島回望大陸,我確定它就在我望去的方向,很明確地存在那裏,閉上眼,形狀模樣如此清晰,可睜開眼使勁張望,卻隻見白茫一片。
忽然發覺其實身處哪座城市哪個島嶼最打動我,並留存於記憶深處的,都並不是這地方的麵貌、形態,而是發生在我與那個地方之間,那一段段似是而非真實得晃眼直擊心靈的故事,它可以是漫長的十來年,也可以是一閃而過的瞬間。
這像極了漂浮在大海上逐浪而居的擺渡人,在島嶼之間,記憶遊移著,我在此岸看到彼岸,念此情想起了彼景,它模糊的存在著,卻又如此清晰。我想我愛,愛這些如浮嶼一般生生不息長在我腦海深處的記憶,是故事用有力的筆調畫出,那一個個城市,最細的輪廓,最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