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開始,你已經厭倦了嘈雜和熱鬧,厭倦在人群中鑽出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隙。
糖炒栗子的香味順著鼻腔鑽入體內,整個冬季都洋溢起一股溫暖的幸福感。你摸了摸口袋後強行止住了掙紮著的味蕾——買了書之後隻留下一塊錢的乘車費,口袋裏早已空空如也。
甜蜜幸福的小情侶牽著手蕩漾在人流中,長相俊俏的男生戴著眼鏡,可愛中透露著一絲理性的成熟;相貌甜美的小女生帶著耳暖,靠在男孩子的肩膀上,緊緊相依的姿態讓人豔羨。突然一個乞丐跪倒在他們腳下,油光發亮的頭發已經掉了大半,衣衫襤褸的衣服在寒風中悠然抖動,女生的眼眉橫成了一條直線,“走開啦!”一腳踢過去,吸引了街上無數詫異的目光。“走開!”男生又是一腳,接著對著身邊的可人兒諂媚地笑了。
女生笑了,街上的人笑了,你沒有笑。有什麼可笑的!
有個男孩子掙開父母的手跑過去,將手裏的錢扔到那個邊緣已經破碎了的瓷盆裏。乞丐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迎上男孩父母近乎憤怒的目光,他們緊隨著男孩跑過來,一把奪過錢,用方言罵了句什麼,拽起男孩消失在人流中。
街上的人又笑了,你真的納悶了,有什麼可笑的!
你鄙夷地看著在街道上站住的人,看著他們惡人的嘴臉,終於輕蔑地笑了。然而你忘了,在這場鬧劇中,你也停下了腳步,你也是他們中荒謬的一個,你沒有笑,可是你也是一個不能推脫的看客,比起他們,你不必自命清高,你同樣甚至更加不可原諒!
轉眼走到了平原路口準備乘車,遠遠看到了一輛3路車從街角拐出,從你身邊飄然而過。你沒有去追車,準備乘坐44路回家。好像開玩笑似的,一輛44路悠然劃過,你依然沒有去追車。“追不上的。”你對自己說。
你永遠都是那麼自信,甚至是自信到有些盲目。
你看到44路停在平原公園門口,似乎上下車的人很多。有一瞬間腿部產生一種茫然的衝勁,想在紅燈的那一刹那跑到對麵去,但你用近乎自負的理性遏製住了這股衝動。你注視著它的背影,呆呆地注視著,甚至期待著它馬上離開,但是沒有,它還是在那裏安靜地站著,你跟自己打賭說如果剛才衝過去現在一定已經坐在上麵。
你又想衝過去,又用理智停住。是的,這次看樣子是對的,它動了,它要離開了,即使衝過去也是徒勞。但是你又錯了,因為它又安靜地停在原地。有人從你的身後衝過去,一路小跑著,你暗笑她的愚蠢,但是很意外,車等了她,留你傻傻站在原地,悲哀地看著。
前麵又有人要上車,你終於決定衝過去了。諷刺一樣的,在你邁步的瞬間,車開了,拋開你,遠遠地離去了。你笑笑,坦然地換了方向,決定走回家。
青春本來就是瀟灑的,怎能被一輛車限製到鬱悶。
你用僅有的一塊錢買了烤麵筋,在等的功夫裏,轉身又有一輛3路車揚長而去。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心裏麵卡著一樣東西,讓你糾結到不行。麵筋烤好了,你把錢遞過去,接錢的是一個維族小夥子,用不標準的漢語問:“你隻要一個嗎?”
其實你想說如果一塊錢你可以給我兩個當然更好。可是你隻是點了點頭。
然後,三兩下就把那個可憐的烤麵筋填進肚子裏。有個穿著前衛的男孩子衝到你麵前,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你推開他,像做錯事一樣逃開了。跑遠時扭過頭看,他還站在原地調皮地擺著手,頭上那頂大大的鴨舌帽子幾乎蓋住了他的眸子。你摘掉帽子,都是它惹的禍,小小的新鄉果然容不下更多前衛的因素。你噓了一下,穩住了心情,緩緩向前走著。
天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湧出一道讓人震顫的昏黑色,優雅地停留在雲端深處,暗暗溜出一抹濃重的悲傷。你拿出手機,給王佳琪發短信——“忍忍就好了,忍忍就過去了,忍忍就回來了。”
我簡直懷疑你除此之外還能說些什麼?
你自嘲似的在心情裏寫:我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北上一個南下。王佳琪去了溫暖遙遠的廣州,她跟我說她準備去那穿T恤,但事實是在深圳工作的爸爸告訴我那的氣溫在最近已經到了穿羊毛衫的地步;張誠去了更寒冷的北京,在古都的風韻中祈望著新年的繽紛。
所以這個城市隻留下你,在這裏孤獨得等待著短信劃過天際的聲音。
竟然有些悲涼。
時時刻刻在等著她們的短信,手機卻總是沉著孤寂地躺在角落。幾天前自己在上海的車水馬龍之中同樣忽略掉了來自小城真切的問語,輕輕一個刪除鍵就輕鬆地徜徉在一片異地的繁華之中,原來不被理會的感覺,竟是這般苦楚。
倏地一轉身,驟然發現3路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飛逝過去兩輛。漫步在無人跡的街頭,在一個又一個紅綠燈前站住,突然想起了在上海的日子裏,無數次地穿梭在泰安和徐家彙之間,也是這般的距離,也是這般的步履,隻是不是這般的孤寂,不是這般的傷感。
從徐家彙返回泰安的路上要經過兩三個有紅綠燈的接口,每次在其中一個之前等綠燈的時候你總是傻傻地盯著眼前的味千拉麵。終於你按捺,在即將離開的那個晚上固執地要去吃,可是在當時甚至這種固執都是不孤單的。
和一個同遊的女孩對視而坐,傻傻地翻著菜單,最後一臉幸福地說我要麻辣味千拉麵!
對麵的女孩很友好,很可愛。雖然年紀長你一些,可是卻更加靦腆,更加內斂。你們聊著,天南海北地聊,聊新概念,聊上海,聊北方那座熟悉的小城。她是南方人,聽著你的故事驚詫不已,眼中全是無可置信。
回程的路上你們緩緩前行,你把肖昕璐說成了一個大帥哥,事實上也確實是“帥哥”,隻不過距離那個“大”字還有幾公裏;你講學校裏的很多事情,講老師,講夢想,還有感情。她也講,不過更多時候是聽。其間張誠發短信過來,你也隻是半掏出來掃了一下屏幕重新扔回口袋,繼續著你們天旋地轉的狂侃。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你一個人走在小城熟悉的街頭,期待著別人的短訊。
天已經完全黑了,你懶得拿鑰匙開門,揚聲叫了句“外婆”,她隨即應了一聲,急急忙忙跑來開門,瞬間有一股排骨的香氣鑽入鼻腔,你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活著很幸福。
突然想起了扔在一邊的稿子,你打開電腦,一字一句地敲下,不知不覺流淌出所有的心緒。難得寫得很順,連你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張誠的頭像閃閃地發著光,你問她:“我想用實名製,可以嗎?”她半開玩笑地回答:“我無所謂,對了,多寫點肖昕璐,她想出名,我還好。”
接到媽媽電話的時候你正靠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電話那頭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宣布著她即將滿載而歸。掛掉電話,你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CC在網上問:“你們好了嗎?”你回答:“是。”
初二的那天上午,手機悠揚地震動,你正撥弄著有些幹枯的頭發,隨手舉到眼前。熟悉的號碼,打開,有道歉,也有解釋。這就夠了,你對自己說。何必和自己在意的人過不去呢?你笑笑,放下手機,突然發現天空中好像出現一道渺遠的光線,沒有太陽,可是也不陰森。
媽媽回到家,開心地穿上新買的靴子和褲子,還有你從上海七浦路給她帶來的那件風衣。她在鏡子前照了一遍又一遍,眉宇間是無法隱藏的快樂。
王佳琪打來了電話,在那雖然很多事情不順心,可是沒有想象中那麼糟。
我問CC:“你們好了嗎?”
CC幸福得回答:“嗯!”很堅定,後麵有好多感歎號。
回過頭一看,你釋然地笑了,其實生活本沒有那麼複雜。
陰霾下蒼茫的天空,虛幻蹂躪下殘缺的出口,掙紮著撐過去,啟望的是一片明淨的蔚藍。
獨白你我,隻因為我們年輕,我們1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