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法蘭西,一場饕餮盛宴(2 / 3)

隻是我學法語的過程頗為無奈,大多是被自己貪吃的嘴和體積龐大的胃給逼出來的。

好的餐廳都在民間,這句話我親身實踐了許多回。在阿爾薩斯州鄉下的某條長滿了櫻桃樹的小路上,我發現了一家米其林餐廳,一個套餐竟然隻要十幾歐元。

但問題是很多法國餐館都是沒有英文菜單的,尤其是那種深巷裏的家庭式餐廳,麵積不過比普通的客廳大上兩三倍,應侍生是半老徐娘的家庭主婦,廚師是笑嗬嗬滿麵紅光的男主人。來吃飯的大多是周圍鄰居,想必開店也是因為主人家的手藝方圓百裏都很出名。相熟的主人早就知道食客們各自的口味與偏好,很多人連菜單都不用看,隻需點頭示意,若是誤打誤撞進來的遊客,隻好硬著頭皮看法文菜單。負責點菜的阿姨經常一句英語都不會,隻好大聲問周圍的人有沒有會說英語的,運氣好的話,會有一個好心人把菜單從頭到尾翻譯一遍,而那人的英語水平如何,是不是聽完了仍一頭霧水,就隻好拚人品了。

在剛到法國法語水平隻夠說“謝謝”“你好”的時候,我每次吃飯都會救命般翻到“主廚推薦”那一欄,看順眼的就點上。推薦菜式雖然不會是壓箱底的寶貨,但是起碼也是拿手菜,無論是材料新鮮度還是烹飪手法都不會出太大差池,若非挑剔的食評家,絕對可以就著相配的紅酒大快朵頤。

後來熟能生巧,點菜的本事練得得心應手。除去黑鬆露上等鵝肝之類隻有在凡爾賽官油畫裏才能一見的hautecuisine高檔菜肴,一般的緋魚、扇貝、青口、牡蠣、油封鴨腿、馬賽魚湯、勃艮第蝸牛、聖米歇爾蛋卷,這些單詞應用起來稱得上是得心應手。中國菜名含蓄,講究的是文采,一道“螞蟻上樹”裏麵可以既沒有螞蟻也沒有樹,法國菜名卻直白粗俗得緊,“茴香拌扇貝肉澆奶油汁配法式香芹”,看完之後,簡直能想象出菜肴端上來的時候該是什麼模樣,雖然失去了猜測菜肴內容的樂趣,卻多了一份對扇貝鮮美肉質的期待。

後來有人告訴我要點名字盡可能長的菜肴,畢竟,敢於把那麼多看似水火不相容又可能非常昂貴的原料混在一起,不怕毒死人還敢端上桌給你吃的,廚師怎麼著也有些水平和創意。

很多人到了法國,依然點牛排和凱撒沙律之類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菜肴,估計點完單之後服務生就在心裏給了你一個白眼——你把巴黎當成倫敦或者紐約了麼!

報紙上說,法國是全世界最抵製快餐的國家,我的法國朋友點菜時,似乎也總是避開烤牛排,炸豬排一類靠近“速食”的菜式,而肉醬意粉,臘腸披薩這一類早就上了全世界人的餐桌的食物也不能襯托出他們的品味。經過行家提點,我開始學著點雞鴨,以及各種海鮮。相較於“紅肉”濃烈的味道,這些食物的味道相對要清淡跳脫一些,並不是誰家都做得好。法菜嚴格的原料甄選,精致的烹飪過程,不斷創新的手法,以及舉世無雙的佐餐葡萄酒,往往可以把平凡的鴨腿和魚肉襯托得光鮮亮麗,算是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而在海邊吃著用上好芝士煽出來的牡蠣,或是坐在法國梧桐的陰影裏麵對亮澄澄金燦燦卻早已熬去了肥脂的鴨腿,罪惡感減輕,滿足感爆棚,留下的餘地,恰好給經常有意外之喜的甜點。

忘記是誰說過,吃完主食,如果不點份甜品再走,簡直和在戀愛裏甩手走人的負心漢一樣混蛋。從餐前酒開始,到麵包、前菜、主食、甜品、咖啡,這幾個基本步驟環環相扣,缺一不可。若誰吃完一份主食就匆匆走人,或是誰悶頭大吃忘記說幾個得體的笑話,估計大廚會氣得追出來打他的腦袋。

經曆了幾次差點誤機誤火車的驚心動魄之後,沒有兩個小時以上便不敢輕易進法國餐館,而一旦進去坐下,鋪上白餐巾,也就不再去想論文還有幾頁,法語單詞還有幾個沒有背完。

法國人骨子裏總是有一種篤定,不驕不躁,寵辱不驚,似乎萬事萬物都不能擾了他的私生活半毫——這種氣質,或許和他們自幼經曆冗長而繁瑣的飯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