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橋是布拉格最出名的景點,除了清晨和傍晚,橋上始終人頭攢動,除了熙熙攘攘操著各國語言忙著與橋上雕塑合影的遊客,小販和賣藝者的數量也頗為可觀。
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機靈點的小販用各種語言說著你好,察言觀色地討著各國遊客歡心,再笨拙的也會舉著廣告牌招徠生意。隻有一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中年女子,身邊放著裝滿家當的旅行袋,架著各種畫具,連看都不看行人,麵對河水傾心作畫。
我們在布拉格住了幾天,早晨過了聖彼得橋往山上去,傍晚再從山上沿著橋走回旅店,期間潮漲潮落,從晨霓到晚霞,橋上的風景和看風景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唯有這個女人,雕塑一般麵對滾滾東去的伏爾塔瓦河,神態端莊祥和,粗糙的手背上,凸出的血管奔騰如流水。
也有許多人被她的畫作吸引,嘖嘖稱讚之餘還拍照留念,她依然是不動聲色,也不主動和人搭訕,隻有在麵對懂行的藝術愛好者時才停下畫筆,興致勃勃地聊上一陣。
最後一次經過聖彼得橋的時候,那名女子正在為一名遊客作畫。雖然麵對著喧囂的人群,但她自有一種孤獨疏離的氣質,麵前的畫板玻璃罩一般將她與世俗世界隔開。看熱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家看到她把一名並不美麗的女子畫得氣質獨特,與周圍的景色相得益彰,稱讚至於也紛紛排隊在她麵前坐了下來。
我指指那張小矮凳,衝J眨眨眼。J擺擺手,與我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在那麼功利的社會裏,學著市儈而令人厭煩的金融學科,迷茫和厭倦之後,我們終於在異國他鄉找到了生命的另一種存在方式。專注於自己熱愛的事情,可以勇敢拋下其他所有,那樣的堅持和忍耐;那樣的自由和瀟灑;那樣的單純和真摯,雖然我並沒有勇氣去擁有,但是看到那些萍水相逢卻溫暖而敞亮的人,怯懦的心裏,也會有些許的安慰。
我喜歡將自己定義為“暴走族”——連軸轉一般輾轉於各個城市,以雙腳為交通工具奔波於各個景點,早晨九點出門,夜裏十二點再回到旅店住下,能夠用最短的時間在所有值得一去的景點留下“到此一遊”的照片。
手指的凍傷和腳底的水泡都是我的榮譽勳章,可以讓別人豎起大拇指。
可是布拉格完全顛覆了我的習慣——在日光微醺、春風拂麵的午後,不慢下來欣賞一下伏爾塔瓦河簡直是暴殄天物,經過裝潢別致的小店,聞著溢出來的咖啡香氣,不停下來也是一種罪過,僅僅一天,拿著地圖發誓要走遍所有景點的我和J就放棄了這個遠大目標,憑著直覺在街道上任意行走,恣意地流連駐足,甚至連去CK的計劃都放棄,隻想在這個城市裏盡可能多待一會兒。
布拉格就是這樣,有讓你輕而易舉改變的魔力。
查理橋因為維修工程,所以幾乎每一張照片裏都會有腳手架;據說用右手摸了會有好運的雕塑如今在上海的會展館裏擺放;著名的城堡和廣場人頭湧動,連擺Pose拍照的閑情雅致都不會有,但是後悔來到這裏的話卻永遠都不會說出口。有著雕花玻璃和高聳穹頂的教堂;昏暗逼仄兩旁的紅磚房子上嵌著生誘的青銅木門的小巷;楊柳依依能聽到河水汩汩流過的林蔭小路;在戰火中被熏黑充滿曆史滄桑感的城門——曾經以為隻能在電影和相冊中看到的場景如今隨處都是,拍掉了兩塊電池加一張記憶卡之後懶得再舉起相機,這麼奢侈的審美疲勞,也隻有布拉格才有吧。
我們到的時候,正好是複活節,誤打誤撞趕上了布拉格一年中最熱鬧的兩個時期之一。猶太區歡天喜地到令人咋舌:每一棵樹上都綁著暖色調的彩帶,像是千萬縷絲絛;碩大的複活節雞蛋上有孩子們的畫,雖然可能沒有人明白畫的是什麼;櫥窗裏擺放的巧克力兔子和兔子蛋競賽一般一家比一家做得精致;而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就是猶太人自娛自樂自導自演的一場場“嘉年華”——各種攤位從早到晚販賣傳統小吃和手工藝品,因為太價廉物美,我和J每天都吃得撐到差點走不回旅館,自發的演奏會,從演員到主持到觀眾沒人含糊,雖然要自掏腰包,一群老年人依然定製了華立正式的演出服,背著樂器時那浩浩蕩蕩的陣仗,幾乎不輸一支正規的管弦樂隊。
其實用“嘉年華”來形容布拉格這個城市,似乎再恰當不過了。它不是那一個個單獨的點,要帶你領略它的風景名勝,而是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伸出手來要讓你融入它,和它一起玩耍,歡笑。它是那麼親切隨和,平易近人,每一個旅人都是匆匆的過客,卻因為在這裏玩過鬧過歡笑過,覺得自己成了這座城市的主人。
最後一晚,J在我耳邊喊“看”。
我回頭,看到那著名的城堡和皇官掩映在如水夜色裏,燈光勾勒出整座城堡的輪廓,恍惚間,覺得自己來到了童話世界。
布拉格是我見過的,最接近童話的城市,它就是有那麼一種魔力,將種種不可能變成可能,放在你麵前讓你看。它還有一種魔力,就是讓你在短短幾天裏,感染上那種歡快熱鬧的氛圍,開始學會像布拉格人一樣堅韌,優雅,聰明地享受人生。
如果允許的話,一輩子一定要在春天去一次布拉格——在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邂逅這樣一座用夢想與微笑建築的城,那盛開出的奇跡之葩,會是上天給我們的,最好的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