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雯
作為一個資深強迫症患者,我每天走在上班途中都要例行的一件事就是看著一輛輛擦肩而過的私家車的車牌號去猜測車主的姓名。
比如“LC123”,這個車主大概是姓“李”或者“劉”,名“辰”或是“衝”什麼的。我必須要想出一組合適的搭配才肯作罷再去猜下一輛。
風雨無阻。
我咬著麵包衝下樓,看見了今天第一輛進入視線的車子,最前麵的兩個字母,突然讓我放慢了腳步。
我就這樣想起了你。
應該也是在這樣風輕雲淡的早晨,你穿著藍白色校服騎著單車從我身邊經過,上衣因為沒拉拉鏈,被風吹成鼓鼓的滑翔傘的形狀,而我已經摸準了你每天經過這條路的時間。
我剛好走到學校門口,你剛好鎖上自行車從停車棚出來,我們剛好遇見。所有的剛好都是我精心計算的巧合。
你禮貌地衝我微笑。
你是老師為了分開我和Y而故意安排在我們中間的新同桌,原因是一周前我們作為高一新生剛剛入學,學校要舉辦迎新晚會,我們新生自己也要出幾個節目。有天上午音樂老師把我和Y叫去辦公室說讓我們合作一首鋼琴曲。出了辦公室,他說要不就彈卡農吧,我說我鋼琴水平不行,得回去好好摸索一下。
第二天課間,他在講台旁的飲水機前接水,突然想起這事,就在講台上大聲叫我的名字,“你考慮好了嗎?彈不彈?”班裏瞬間就炸開了鍋,到處都是起哄聲,誰誰誰站在講台上跟誰誰誰表白的消息不脛而走。
那真是一個沒心沒肺,連腦子都沒有的年齡。
那天下午,最後一節課的老師還沒來,嗅覺敏銳的班主任就突然出現在教室的前門,他是決不允許早戀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所帶的班級的。他伸手指著你丟下一句,你明天跟Y換下位置,然後揚長而去。
你原本坐在Y的左邊,我原本坐在Y的右邊。你一定覺得自己成了攪亂了鴛鴦譜的人,所以才會跟我一樣臉一直漲紅到耳根。
即便如此,你還是在第二天一早,就把桌子橫在了我和Y中間。沒錯,你就是這樣一個聽老師話的好學生。
你呆頭呆腦,好幾天不敢跟我說話。老師講課的時候認真聽課,自習的時候專心做題。可我不一樣。我昏天黑地埋著頭寫寫畫畫,偶爾抬起頭假裝回應一下老師,然後繼續埋頭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學無術。
開始的時候你還以為我是在做筆記,好幾次看不清黑板上的內容條件反射地往我的本子上張望,後來你知道了,我這裏根本沒有你需要的東西。
那是一節數學課,我照例思緒遊離,老師突然就點了我的名字,“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目”。我猝不及防,束手無策,我慢慢站起身來,低著頭,像個等待被宣判的犯人。雖然你也低著頭,但我還是清楚地聽見了從嘴裏小心擠出來的答案,那是你換座位以後主動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順利過關了。
我對你產生了好奇。我給語文課代表買了兩根雪糕就成了她的閨蜜,我假借著課間幫她收作業的名義,悄悄翻看了你的日記。
你的日記毫不華麗,沒有前後呼應也沒有首尾連貫,大大的字體七零八落,通篇大白話。你說你的爸媽因工作而常常沒有時間回家吃飯,你說你快過生日了,最大的生日願望就是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家常飯,你說你會好好努力,將來出去chuang世界。闖字沒有寫,是用拚音代替的。我握著一支藍黑鋼筆慢慢晃到你麵前,抓起你的右手,把手指掰開,用筆在你手心一筆一劃寫下“闖”,看見你突然錯愕的臉,我跑到遠遠的地方哈哈大笑。
一來一往,漸漸熟悉,你變得會開玩笑了,我也變得聒噪起來。
你數理化樣樣精通,讓我更加肆無忌憚的不怕被老師點名。老師們都喜歡你,好像你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能輕易讓他們滿意,也可能那跟你高高在上的成績有關。
文思枯竭的時候,我會下意識的不停轉動手裏的筆,“嗒”,它又掉在地上了,你一臉不耐煩地俯下身去幫我撿起來,“帕金森啊你,拿好拿好”,每次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