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黑了,天一黑,我走在路上就害怕找不著回家的路。

沒有燈塔和影子,大街上,隻有冰冷的左手牽著右手。

三臆想。

年前的考試就這樣暫告一段落了,31號還有最後一場,然後就是去上海。

今天上午回到家,帶著我的卡哇伊紅氣球。辛辛苦苦兜轉過城市,轉了兩趟車才把它帶回,回到家後就把它送給妹妹,她倒是也挺歡喜,後來在這歡喜中紅氣球就不知所蹤了……

時間過得真快,計劃的每一天都出乎意料於計劃之外,渾渾噩噩的日子就這樣倏忽而逝,恍然間想起的時候才驚覺我早已抓不住時光的尾巴。還有多久,就是漫無天日的考試,鋪天蓋地的迷茫,還有理不清的愁苦思緒。

最近我開始思索起蒼老,有關流年,有關夢想。

時光也許就是史鐵生筆下那密如羅網的胡同,漫展延伸向前,流過一個人寂靜的歲月,如汩汩逝去的水流,不過是深一眼淺一眼在臉上密布的雲煙。時光也許是遲子建筆下那寒冷且充斥著人間煙火味的雪城哈爾濱,在人潮如龍中遍布著蒸騰冒著水汽的餃子小攤,如冬日裏一條沉默的河麵上漂浮不定的霧氣,如故鄉姥姥家蕭條而熾熱的炕,如頹坯的牆皮下拾著煙鬥的老人,如炭,如灰燼,如蒼涼,如白,就是不如火如荼。

我向往這樣一種生活,在我之上與在我之下,天和地融為一體,如果可以撤去世俗的所有紛擾障礙,我會一如既往地向著自己的意誌去尋找我夢想中的烏托邦。世界上大多數的事大抵是不完美的。自我頓悟的那一刻便清醒的意識到。如何和世界達成一致,和另一個自己和解?我不得而知。

好像有一處歸宿始終是屬於我自己的。就是這裏,這間熄滅了燈隻剩下筆記本電腦發出幽微光亮的房間,屬於我。就好比是史鐵生的地壇花園如同他靈魂的寄居地,我在這樣熟稔的黑暗中摸索到片刻沉靜後的安逸,手指敲擊鍵盤的輕響構成了與白天書寫的我背道而馳的假象。我喜歡這種囈語。隨心所欲。我是囈人,賣夢為生。

如果世界是一片藝術之地那該多好。若地球就是那個不存在的B612星球,人們不會為生活苦惱,不會成為隻會將數字玩弄於鼓掌中的會計師,人與動物和平共處,狡黯的狐狸可以是接待小王子友好可人的東道主。我亦不用去花大片大片的時間思索著人生。我想回到遠古的希臘,在曆史悠久而富有神秘色彩的宙斯的世界裏,去體驗特洛伊戰爭的驚心動魄,去目睹普羅米修斯驚豔一世的傳奇,還有繆斯女神頭頂上美不勝收的智慧花環。仍然被西方哥特式的建築所吸引,想去觀望法國聲明煊赫的雕塑大師羅丹,在泥土鍛造而成的白色裏追溯情人卡米耶?克洛岱爾為他瘋狂極盡一生的藝術造詣。很懷念低婉活潑的卡農小調,為塞納河邊低吟淺彈的鋼琴王子大起大落如湍流的命運交響曲而震撼不已。欣賞聖彼得堡的烏蘭諾娃發瘋一場的表演《天鵝之死》,為其如癡如醉如夢如訴的情懷深表感動。依舊少不了大出文人學士的民國時期,為張愛玲每一個蒼涼轉身背後搬家而流離失所的處境心疼不已,為“太太客廳”裏林徽因卓爾不群操著英文腔的高談闊論而豔羨,為西南聯大滋生出的一段段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感動不已,為鬱達夫淪陷於日本而失落,為魯迅先生發人深省鏗鏘有力的狂人日記發出救救孩子的呼聲唏噓不已,為一代天冕影後阮玲玉終結悲苦命運的縱身一躍而惋惜。可是實際的世界卻大抵與我所想的不一致,沒有藝術骨感的高屋建瓴聳立於城市之上,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世界是一片沒有血肉的軀殼。我想抵達的世界,永遠無法到達,因為我是一個無法幸福的人。

青春的時光就在這繁複不斷瑣碎無章的日子裏消磨耗盡。骨血裏流淌的紅色淋巴細胞從此再無了生的氣息,好似冬日植物腐敗頹靡的潮氣,在日子悄然流逝的罅隙裏,被零星細微的藝術符號就此封印。

昨夜在考川音的時候讀到史鐵生淒落而孤寂的童年,一個男孩埋著頭藏在幼兒園的門縫裏,他病態龍鍾地抵抗著這個世界,後來遇見一個可怕的孩子,那孩子的陰影就此遍布他今後的人生。

作家的通性大抵相似,讀到伊能靜的《生死遺言》時,我才發現原來移居日本16歲之前的她身處在怎樣悲慘的支離破碎之中,與世界為敵,敏感地防備著每一個接近她的人。後來這又讓我想到張愛玲蒼白孤寂的童年,動蕩不安的亂世,父親張誌析和繼母終日煙霧繚繞於煙榻上,母親遠在他國,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孩在飛機大炮如雷轟頂的亂世中被監禁在一個漆黑無物的屋子裏整整三個月。那時的她,一直想逃,後來偷偷向外扔出一封求救的信被繼母看到,隨後便被父親拎到客廳暴打一頓,奄奄一息的她從此便對世界許下深深的恨意。我雖沒曆經過這般絕望的童年,但依舊能體會到她當時的那份心境。

我開始想念小時候走過的長長的路,姥姥一個人走在垂垂懸掛著紅色落日的土地上,斑駁的影子漫長延伸,路長得似乎沒了盡頭,可是姥姥就這樣走著走著,在某一天突然就隻剩下一個看不清的點,被那紅色的夕陽隱匿,姥姥至此不見蹤影。

一直以來,我始終被一種痛苦糾纏著。我就像是一塊柔軟的海綿,隻有麵對愛著的人,我才會感到舒心和溫暖。

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我答應過自己一定要實現那個夢,做一個內心清冽的女子,讀書,旅行,盡管現實如此慘烈。

這條路的始發站是上海,終點站我不知是哪,或赤道以南,或北極以北。

夢境。

如果用水代替呼吸,在裏麵劃動就永遠沒有墜落。

安妮寶貝說,“人的一生,會帶著一些秘密死去。”

發現自己在很多時候都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呆著,不大說話。在某些時刻會不由自主地掉眼淚,反省自己的處境和內心的陰影。十七歲,開始蒼老,就連喜歡的人能看到天堂之路,行之越遠,知之越少,對一切感到隱隱的恐懼,永永遠遠的惶惶惑惑,失去,得不到,永遠是我解不了的毒。

開始不相信諾言是在很小的時候,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想逃,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翅膀一直都不肯獨立飛行。一個人一直以為可以飛翔,其實翅膀早就折斷了。

我的人生落在世俗之中,所以,我不能逃走。

很長的時間裏,拒絕吃很多的藥片,拒絕爬很高的樓,拒絕微笑,拒絕與人交流,終日將自己關在陰暗的屋子裏,暗無天日,獨自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