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認為的。
你改變了我的認為。
奶糖在課堂上吃完了,我好不容易盼到下課,正欲百米衝刺下樓殺進小賣部,你悠悠走過來,攔住我,塞了一顆牛奶糖在我手裏之後,你兀自走到我桌邊,在我狐疑的目光裏,把一袋開了封的牛奶糖放進我的抽屜。
我瞪大眼睛看著你,你不說話,隻輕輕一笑,轉身走開了。
課間的教室很吵,我手心裏的牛奶糖上,你的溫度經久不散。
那件事,我還記得它發生在上午第四節化學課。
天氣尚有點冷,但陽光明媚,校園裏鳥語花香。
距放學還有大約五分鍾,課堂和鄰班已經開始小小騷動了,我還在奮筆疾書,忽然傳來了一陣風一聲響,是一卷透明膠橫空飛落在我的桌上。
我下意識朝你的方向看去,你正在抄筆記,頭一會抬一會低,手裏的中性筆刷刷不停,很是全神貫注的樣子。
可我清楚看見,你連耳根都紅透了。
你的大腦和耳膜都正在隆隆震天響著吧,就像我拆開透明膠最外圍粘了白紙的部分,看到你寫在上麵不太好看、卻工整異常的字時一樣。
“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幹白,直接,光禿禿,沒有一點文學色彩的句子,以毀滅性的震懾力刺入我的眼睛,直擊心髒。
時間和呼吸都停了,我僵坐在課桌前,嚇得忘了自己還要呼吸。
終於下課了。
我拿了兩本要做的練習冊起身就後轉,想趕緊從後門出去然後跑掉,就快到門口了卻被你堵住了,你擋著在我前麵,直勾勾盯住我,一字一頓:“好不好?”
剛放學的教室鬧哄哄的,人都還沒走,你的眼睛很大很亮,我在它們緊緊的灼灼的注視中,輕輕動了動僵硬成鋼筋條的脖子,點了點頭。
我聽到你暗暗長籲了一口氣。
下一秒,你拉起我的手,穿過八排課桌間空出的狹長走廊,把好事者激烈的掌聲甩在身後,走出前門,走進樓梯上人頭攢動的人流。
我談戀愛了。
我的人生翻開了全新的一頁。我在日記裏小心翼翼地甜蜜地寫。
2004年的櫻花一開,我便16歲了,生日那天,我在飯店包廂裏設小宴,十六七個班同學圍成一桌,你坐在我旁邊,為我擋下源源不斷的敬酒。
飯過三巡的時候,眾人忽然起哄讓你吻我,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像小醜一樣坐在鼎沸的尖叫、鼓掌、口哨裏,手無足措。
桌下,你伸手過來想牽我的手,被我狠狠甩開,我覺得這一切真侮辱人。
觀眾情緒高漲,起哄愈演愈烈,好事者甚至起身關掉燈,張牙舞爪地叫囂:“我們不看,你們趕緊!”
“你們太過分了!”我動怒了,拉下臉站起身。
好事者也不依不饒:“親一下有什麼了不起!”
就這樣,近二十個人僵持在我的生日會上,每個人都異常尷尬難堪。
詭異的寂靜和昏暗裏,一直一言不發的你突然拉住我的手湊上臉,掌聲伴隨尖叫響起,眾人僵硬的尷尬表情紛紛緩和了,啤酒香和你的臉一起撲麵而來,我無處躲閃,正在憤怒的時候,你忽然偏轉角度,在碰到我前的瞬間挪開了嘴唇。
我錯愕地望著你,你衝我輕輕一笑,緊了緊正握住我手腕的手,而後鬆開了。
我的心跳在你鬆手的刹那漏了一拍。
生日是在周末,星期一晚自習結束後,你又帶我去操場轉圈。月亮高高地掛在頭頂,我們走了一圈又一圈,誰也不說話。
你從那場僵持結束後就沒怎麼說過話了,我猜想你多少有些不開心,於是一邊埋頭走路,一邊不經意地解釋:“我可不想就那樣失去初吻。”
“我也不想讓你就那樣失去初吻。”你也一邊低著頭專心走,一邊不經意地答。
我滿心欣慰地抬頭看你,深墨色的天幕下,你迎上我的視線,說:“那現在呢?”
“啊?”
我目光由欣慰轉為狐疑的瞬間,你的臉忽然無限放大,你湊近我的嘴唇,給了我解答。
五月一到,我們又迎來了座位大調整。
一對原來本是同桌的男女生被一四組分隔,座位表一宣布,全班同學無不為之搖頭歎惋。
好在那兩人都是移動用戶,可以發短信解相思之苦,命運不算太糟。
糟的是有一次他和她自習課互發短信相視而笑的全過程,被悄無聲息出現在教室窗外的班主任盡收眼底了,班主任破門而入,手機雙雙落網,他們的戀情也隨之曝光。
其間有段小插曲。
男生的手機電話薄裏,我的號碼被命名“XX的媳婦”,女生存的是我的名字。
班主任拿女生的手機撥了“XX的媳婦”的號碼,我們就這樣被落下馬了。
四中有校規,談戀愛被發現一律通知雙方家長,邀其共同與班主任麵談。他們被捉在前,率先被執行校規,家長在辦公室尷尬麵談的經過立刻在班裏盛傳開來,他們被勒令停課回家,各寫一份八千字的關於“身為高中生我為何不能談戀愛”的認識,在“分手保證書”上簽字畫押然後上交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