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這裏的espressdeflore最富盛名,還是點了喜歡的crdme,咖啡未上,先是一杯冰水,然後是一隻精致的金屬托盤:每種咖啡都有與之匹配的咖啡壺:大杯的給充滿美麗泡沬的卡布基諾,巴掌大的正好用來喝濃縮咖啡,我的則是一隻不大不小的咖啡色壺,白色杯子裏盛著牛奶,方糖的包裝上印有咖啡店logo的,還有同樣頗具詩意的骨瓷杯子,餐巾紙和小勺,放在麵前,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鑰匙,一下子就從心裏蔓延出浪漫而充滿詩意的情懷,整個人在滿屋的咖啡香氣裏泡了一個溫泉,洗除塵垢,脫胎換骨。

我對於咖啡並沒有研究,一口就喝去小半杯,倒是不遠處的老頭拿到咖啡之後,脫下老花眼鏡,將鼻子埋在杯中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端起杯子,放在嘴邊輕啜幾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應侍也很高興,走過去和他用法語攀談起來。

壁燈柔和的光芒不動聲色地將每個人隔離開來,有種不容侵犯的尊貴。洗手間裏有花紋古樸的銅鏡,櫃子上有手搖電話,也不知道是否可用。金色的托盤裏有紙巾和薄荷味道的糖果,糖果含在嘴裏清涼爽口,是一樁值得記住的意外之喜。於不經意間一扭頭,看到亮晶晶的櫥窗裏陳列的紀念品:包裝精美的方糖,不同大小的杯子,以及盛裝巧克力的銀壺,全套的餐具和令我愛不釋手的菜單都在這裏被明碼標價出售——如果沒有辦法獲得那種深入骨髓的文藝氣質的話,好歹這裏也提供了一種附庸風雅的方式,至少,不會那麼輕易就遺忘在巴黎的充滿詩意的日子。

第二家慕名而去的則是圓頂咖啡屋,當年是畢加索,海明威,薩特等人聚集的聖地,如今則是遊人如織的風景名勝。

來之前在網上看到這裏最初的樣子:幽暗的小房間,古樸的桌椅,地下室裏放著Tango樂曲,牆上掛的畫都是名家真跡,可惜從montpamasse車站走出來,在陡峭的路上上上下下幾回,最後呈現在眼前的,已經是一家裝潢內斂卻豪華的海鮮餐館。

雕花柱旁,鋪著挺括桌布的台麵上放著三層高的海鮮盤,高腳酒杯裏盛著色澤典雅的液體,一套套金色的餐具分別用來食用麵包,色拉,鮮魚湯,主菜和餐後精致地像一件藝術品的甜點。

雖然最終因為沒有預定座位而黯然離開,卻還是下定決心有機會一定要過來。

體驗過巴黎的隨行和親和力之後,也可以假扮一次高貴和奢侈。

本來是想把一本旅遊手冊上用紅點標注出來的咖啡館全部走遍,後來卻發現那樣醇正的香味無處不在。

無論是在右岸遊人如織的香榭麗舍大道,還是在充滿藝術和人文氛圍的左岸,抑或是在治安狀況出名地差的第十八區,甚至在巴黎郊外人煙稀少隻有一朵朵雲彩在空中飄蕩的小鎮,紅色的棚子和一張張小圓咖啡桌都隨處可見。

普通的咖啡比一杯可樂還便宜,隨便點上幾樣甜點,那幼滑的芝士和鬆軟的質地都不會令人失望。從早晨三三兩兩夾著公文包往麵包上塗奶油的人,到午後三三兩兩坐著聊天的情侶或者端著相機的遊客,再到夜裏舉著刀叉享用盛宴的食客,咖啡館裏總是既不冷清又不擁擠,人們怡然自得地看報紙、聊天、看書或者寫作,讓人想起名人傳記裏對伏爾泰、海明威、雨果、巴爾紮克等人在巴黎的咖啡館裏孕育靈感,伏案創作的描寫。

其實看著服務生們的影子被夕陽拉長,咖啡香味蕩漾在塞納河的柔波裏,教堂的鍾聲似有若無地傳來,本身,就是在看一部拉長了鏡頭的法國文藝片。

行走在巴黎的時候,總是有種豐沛充盈的心情,像是夏天亞熱帶樹林裏有著鮮豔綠色的闊葉植物:看著天空裏翻騰的火燒雲會有安寧的睡意;夜裏走下散發出垃圾腐爛氣味的空蕩蕩的地鐵站會覺得寒冷寂寞;吹著塞納河上和煦的風時又會感動到眼眶濕潤——會因為生命中所有細微的事情而感動著,因為太深切地愛著這裏,所以連慣常的理智都失去了。

穿著同一件黑色的棉襖在錯綜複雜的道路裏隨意走,遇見過背著畫板在博物館裏麵對雕塑寫生的女子,扛著比身體還大的手風琴站在地鐵甬道裏賣藝的女子,在香榭麗舍大道上戴著耳機旁若無人地跳街舞的男子。

暴雨傾盆的時候,踩著路邊的積水狼狽逃竄時看到一對老年夫婦在忘情地擁吻,我記住了他們擁抱的情狀,下巴抬起的角度,和皺紋裏散落著的光陰。

多年之後,哪怕細節全部模糊,記憶灰飛煙滅,依然不會忘記那屬於巴黎的悠揚行板——如歌的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