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每次外出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獨自一人,站在繁世紛擾之外,用一種單純而靜定的目光,毫無阻隔地描繪著這個世界。
角落裏的目光,總是最遙遠,也最接近。
如今每逢行走在陌生的街頭,我都覺得自己形單影隻。無論身旁如何地人潮如織,車水馬龍,街景如何喧囂擾攘,我都覺得這份熱鬧不屬於我,就在我身邊正以極快的速度上演著的許多故事。春去秋來,日升月沉,我置身於它們之中,渴望了解一些人一些事,但它們都顯得與我了無牽係,卻又叫人落寞地不能離去。人生如同客旅。而我隻是一個遠道而來的過客,在此地舉目無親。某一座城,很多時候隻是因為有一個認識的人,它才與你發生牽連,在茫茫大地上成為一個坐標,對你獨有了一份的意義。而我總是獨自一人。
很久以後我才發現,異鄉對我始終有一種距離,這種距離使我感受到了自我。我總是對熟悉的東西有所懼怕,生活在自以為熟悉卻依舊陌生的地方令我覺得惶恐,而在與異鄉短暫的邂逅之中,我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與滿足。
旅途中不必再牽掛複雜的人和事,遇到陌生人,往往一個微笑,淡淡的頷首,就能勝過千言萬語。
這種距離感有時令人感到自在,時常卻又倍感孤獨。
我們會不會因為走得太遠而忘記了回去的路?我想,有時候,是根本不知道腳下的路會將我們帶到何方。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將來仍要繼續體驗漂泊。我隻記得自己終於坐在向往已久的大學操場上,卻發現眼前的情景依舊像極了中學時候,有人在晚風中一圈圈地操練。時間從生命裏溜過去,帶走了一些記憶,卻留下了另一些。
有時,走很長的路,是為了在道路盡頭停駐在某處。有一次我乘火車,來到一座在某個網友博客裏記錄過的小城。那個夜晚,當我下了車,看著這座城市就在無數燈光裏的朦朧身影,四周的景物與夜色融為一體。從大城市前來,不過短短兩個小時的車程,感覺卻像是隔著崇山峻嶺。那時有微涼的風從窗口吹進來,仲夏的晚風,溫和舒緩,褪去了白天的暑熱,變得清涼而又微微帶點迷惑。不知為什麼,這裏的風,總是使人內心感到平靜,或許是曆經千年滄桑之後體會到的從容淡定。
可是,在那蒼涼裏也有塵世的溫暖。我在旅途中遭遇到的一點一滴細小的邂逅,每經過一個地方那微不足道的經曆,都能激起內心的暖意,如同冬夜零星的火光,微溫地暖著你的雙手。天空是那樣遼闊,地級曠遠無邊,當我站在天底下遙望遠方的地平線時,午夜裏無數燈火,魚貫而去,形成一條從天穹降下的通途,成為內心前行的唯一指引。
無論路途多麼遙遠,縱使人生漂泊如浮雲,我們都要在世間留下自己的印記。
旅行往往意味著一次新生,我需要在異鄉重新發現自己,找回前行的方向。那短短的幾天,如同一道分水嶺,把過往與未來隔開。也許我們就是這樣,在時間中漸漸與過去告別,如同動物在漫長的季節巡遊中放棄自身的一部分,然後再擱置記憶奔向新的人生。
有人問過我,什麼時候將不再漂泊。我忽然想起,我曾經下決心要離開現有的生活,去往別處,可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在那裏等著我,我隻是像一艘小船,從一個港口漂流到另一個港口,從一個城市輾轉到另一個城市,可我仍舊找不到理想中的生活,也許要經過穿山越嶺的跋涉,也許隻是在下一站路口的拐角?
也許當我終於厭倦了行走的時候,就是我找到答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