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悄然歸隱(1 / 3)

奧美是奧格威的傑作,他堅守了它26年。有三個原因讓奧格威終於決定退位:

一、我們有了一個人選,約克·艾略特,我的同伴一致認為他會成為一位值得尊敬的繼任者。他曾做過廣告撰稿人,具有卓越的口才、判斷力,作風穩健。

二、跳出日常工作、躲進象牙塔,使我規劃出已經結出成果的遠景,但同時,脫離日常的激烈競爭,使我變成了一個置身事外的領導者,這會妨礙企業的進步。

三、因為我不能坐飛機,所以無法視察我們在澳大利亞、新西蘭、東南亞、印度、非洲,以及南美洲的分公司,因此在那些地方為奧美工作的人對我一無所知。這樣不好。

奧格威覺得自己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說服他的合夥人把公司從紐約、倫敦和法蘭克福,搬到像普林斯頓、劍橋或薩爾茨堡這樣的郊區小城去。他堅持認為,既然梅約兄弟能夠把明尼蘇達州的小鎮羅徹斯特變成世界各地病人的治療聖地,奧美也可以那麼做。而奧格威的合夥人以為他瘋了。

走到這裏,奧格威的生命已經被分成了在不同的空間中度過的幾個階段:在巴黎做廚師、在蘇格蘭賣爐具、為好萊塢做民意調查、服務於情報機構、在阿米什人中做農民,還有創辦廣告公司。現在,他認為自己該找個地方來度過餘下的日子了。

他開始以一種有條不紊的方式著手做這項工作,以24項指標評價六個國家。哪個國家有最適合做園藝的氣候?最富音樂性?最適合散步?最適合騎自行車旅行?有最好的美食?

他的美國朋友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最後選擇了法國。這個曾經令本傑明·富蘭克林、托馬斯·傑斐遜、瑪麗·卡薩特、愛迪·華頓、歐內斯特·海明威感到心滿意足的國家,已經失去了人們的歡心。調查顯示,美國人認為法國人不道德,而且不喜歡法國菜——“都是些濃厚的調味汁”。

好幾年來,奧格威和妻子騎著自行車考察法國。騎車比開車好得多。因為雙腳不會退化,而且也不會讓鋼板和玻璃把自己和風景隔離開來,可以完全接觸自然。可以看到更多,聞到更多。你會看到天空,而法國的天空是很值得一看的。你會聞到野薔薇、野草蓓、金銀花,還有狐狸的味道。把車推上小山時你會充滿愉快的渴望,從坡的另一麵騎車自由地衝下來,簡直像先偷嚐到天堂的滋味。一天下來,全身都浸透了新鮮的空氣,會睡得像個孩子。

就這樣,奧格威認識了連法國人都鮮知的法國:摩文山區——在18世紀,那兒的奶媽是最好的;法國的西南部,從擁有著名天然噴泉的拉康到貝蒙的路——全法國最美的一條路;道爾芬——在那兒還能吃到有麵包味的麵包;豪特一索威的索納斯上麵的道路——奧格威和父親40年前一起走過的地方。還有大西洋邊拉文迪的濕地。這些都是隱士般的地方,騎一整天都看不到一打以上的汽車。汽車是自行車旅行者最大的敵人,它們拚命地朝你按喇叭——叭、叭、叭。奧格威和妻子在路上從未見過外國的觀光客。身為廣告人,他曾參與促進旅遊業的發展,但是當希臘正教讓所有的教壇都重複著下麵的祈禱詞時,奧格威卻對它深表同情:

“耶穌基督我的主,上帝之子,請垂憐我們教區中正蒙受世俗的觀光客帶來的痛苦的城市、島嶼、村莊和神聖的修道院。請賜予我們解決這個戲劇性問題的答案,並保佑我們那些為現代西方入侵者的現代精神所強烈打動的兄弟。”

如果在每個夏天,都能在法國過三個星期的平靜時光,那麼為什麼不整年待在這兒呢?正在這樣反複思考的時候,奧格威聽說多佛古堡要出讓。屋主把奧格威當成他久違的子侄輩一樣歡迎,並且邀請奧格威當晚住在那兒。晚餐時有五種葡萄酒。第二天一早,奧格威被一個馬夫吹的小喇叭叫醒。早餐後,屋主帶著奧格威參觀馬廄,裏麵養著19匹獵馬。多佛堡共有13間臥室、12間盥洗室,其中三間運轉良好。有一個小禮拜堂,掛著一張12世紀完成的耶穌受難像。有一個圍起來的家庭菜園。一個葡萄園。

50年前,亨利·羅依斯爵士離開了在英國的勞斯萊斯汽車廠,跑到法國南部定居。在那兒,在沒有任何騷擾的環境中,他度過了生命中的最後20年,用無數的信件、指示和圖樣轟炸他的工廠。這個高明的先例給了奧格威勇氣,使他買下了多佛。

有些古堡天生陰沉冷峻,但多佛卻是個微笑著歡迎世界的城堡。部分原因在於它的色彩——隆薩德稱之為杏色。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它沒有矯飾的設計,因為它在矯飾這種東西被發明出來之前就建成了。多佛的內部在1898年被以當時流行的憂鬱的文藝複興時期風格重新裝修過——深紅色的天花板、棕色的牆、掛氈,還有不舒適的家具。奧格威把房間漆成白色,換上白色的地毯,並購置了舒適的沙發、座椅。冬天,圓木在巨大的壁爐裏熊熊燃燒。房間裏永遠都插滿鮮花。夏天的時候到處都是百合的香味。花園裏出產各種鮮果,櫻桃、草範、木蔥、紅醋栗、醋栗、無花果、蘋果、梨子,還有柿子。但奧格威還是比不上他的祖先海克特·麥肯錫爵士,一次他邀一艘軍艦上的全體軍官到他在蘇格蘭西部海岸的家裏吃飯,餐桌上有34種梨子。

多佛很奇怪地讓人發胖。有人說是因為這兒的空氣,有人則怪這兒的烹調方法。多佛的空氣的確有催眠的效果,奧格威認為它裏麵含有笑氣。多佛這個名字也很奇怪。奧格威第一次聽到時,就覺得它聽起來很像“托斯福斯”,在法文裏,是“每個人都瘋了”的意思。這個字很可能經過了一係列的演變:12世紀的“多佛爾”,古法文,指的是“山毛樟樹的種植”;13世紀的索佛、多佛;14世紀的多特佛,然後變成今天的多佛。

多佛堡的塔樓是整棟建築最古老的部分,建築的時間比克裏斯托弗·哥倫布誕生還早150年。法國還有過其他一些建於那個年代的城堡,但是大部分都在中世紀末就遭到破壞,變成了廢墟。多佛堡有著迷人的經曆。希特勒戰爭期間,城堡中有一座塔著了火,但是被駐紮在附近的一個德國中隊撲滅了。英國皇家空軍1944年試圖轟炸多佛堡,但他們擊中了德佛堡,離多佛10英裏。

奧格威常常在裏麵寫作的屋子,已經住過了36代主人。城堡的石牆厚達10英尺。聖吉恩塔、聖喬治塔、赫特利塔,以及拉夏普爾塔都是在14世紀加建的。小禮拜堂下麵,有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牢,離教堂不遠處,還有個以前的多佛主人用來處死敵人的行刑地。

奧格威第一次到多佛時,給他印象最鮮明的卻是前主人尤金朗德·沃吉的個性。當時他已經70歲了,高大、和藹,一輩子都花在娛樂朋友上。他養了一百隻獵鹿犬,整個冬天,每個禮拜打兩次獵,每次打獵結束時,多佛的總管都準備便餐。他的朋友不跟他一起去打獵的時候,就射殺他蓄養的雄雞取樂,或參觀他的賽馬馬廄,或者欣賞他在周末從巴黎請來的劇團的表演。在我認識他之前的幾年,有一次他騎馬在樹林裏飛奔,一根樹枝插進了他的胸部,把他從馬鞍上吊起來,他的馬還在跑,而他的腳還鉤在馬樓裏,他幾乎被撕成兩半。之後沒多久,他的家族生意的經理人侵吞了他的財產,因此他不得不變賣餘下的所有財產。奧格威實在無法狠下心讓他搬出這個他住了一輩子的地方,所以就讓他和他們住在一起,享受他原有的一切,直到他去世為止。

尤金朗德在幹壕溝中豢養野豬。廚子把剩菜從窗子裏丟出去喂它們。夏日炎熱的傍晚,豬圈散發出令人難忘的臭味。有一頭好脾氣的母豬,總是被用車子運到附近的森林裏放出去,然後被獵犬追逐。通常半個小時後,母豬就玩厭了這個遊戲,自動回到卡車裏,再被載回家。有一天它產下了一窩小豬,共有九頭,並帶著這些小寶貝們打開了壕溝與庭院間的活門,逃走了。

多佛的葡萄園每年可以生產出6000瓶葡萄酒。有一次奧格威把一杯葡萄酒給一位來自波爾多的品酒專家品賞,他聞了聞,淺嚐了一口,含在嘴裏研究了一下,再吞進肚子。“這根本就不是酒,簡直就是汽油!”奧格威於是砍掉了所有的葡萄藤,改種小麥。尤金朗德把他酒窖裏的藏酒也賣給了奧格威,那些都是來自波爾多和勃根地的良品,但是尤金朗德保存那些白葡萄酒的時間太長了,奧格威不得不忍痛扔掉了70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