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鄉統考的時間安排是：星期一是一二年級，星期二三是四五年級。李明遠這天本來應在家負責接待外來老師的，卻讓李傳嵯派到了杏子崖。杏子崖十二裏地，嶺高坡陡。李明遠起初不想去，但聽李傳嵯說了吳玉香的情況，隻好答應了。
當他披一身汗水來到杏子崖小學，就見一群孩子呼啦圍來，亂哄哄喊：“是監考的吧？是監考的吧？”李明遠插下自行車說是，孩子們便憤憤質問：“為什麼來晚了？來晚了怎麼算分？”有的便嚷：“統統劃一百分！”李明遠捋出手表一看，果然遲到了十五分鍾。
這時，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對孩子喝道：“還不快進教室！”孩子們這才散了。李明遠一看，那人是杏子崖的教師組長陳玉。
李明遠說：“吳老師病了，讓我替她。來晚了不要緊，反正答卷時間保證九十分鍾。”
陳玉點點頭說可以，隨手遞過一個牛皮紙袋：“這是雲老師捎來的。一年級已經開始考了，這是二年級的。你看好，開沒開封。”
李明遠看了看沒問題，就說：“開始吧。”陳玉老師就領他去了一口破破爛爛的教室。
發卷以後，二十八個小學生急急忙忙答了起來，李明遠則端坐在講台上虎視眈眈。有些學生蠢蠢欲動想搞陰謀，都被他一一粉碎。
九十分鍾過去，他收齊卷走出教室，就聽身後有學生悄悄罵：“眼瞪得鴨蛋一樣，怎也不瞎。”他不理睬，隻輕蔑地一笑。
來到辦公室，見一個姑娘在裝訂考卷。李明遠想起，這是小古莊的民辦教師雲鶴，便打招呼：“雲老師來啦？”姑娘微笑著點點頭。
封好考卷天已正午。陳玉老師不知從哪裏提來了一個食盒，將兩瓶啤酒、四盤菜和六個饅頭擺到了辦公桌上。他說：“二位老師吃飯吧，飯不好請多包涵。”說完就要回家。李明遠與雲鶴留他一同吃但拉不住。陳玉說，如果他也吃也喝，沒法向村裏報賬。二人隻好讓他走了。
二人就坐下吃。李明遠倒滿兩杯酒，一杯給雲鶴，一杯自己舉起：“請。”雲鶴見他這樣子，嫣然一笑。李明遠這時發現，麵前的姑娘是比較漂亮的。
喝著啤酒，就說起話來。先是相互詢問畢業時間、教齡，繼而談起民辦教師的苦衷。李明遠說，咱們民辦教師，就像一個可憐的姑娘：遠看穿著連衣裙，人模人樣的，近看那連衣裙卻是千補百納破破爛爛。再往下一瞅，她兩腳竟是陷在爛泥裏，怎麼拔也拔不出。
一席話，說得女民辦教師眼裏濕漉漉的。李明遠也久久地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波普說過：並非每一個災難都是禍，早臨的逆境常是福。”
姑娘問：“為什麼？”
“司曼斯說：成功是由克服困難而來的。”
“成功？不那麼容易。”
“卡耐基說：隻要你完全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勢必水到渠成。”
姑娘眼睛一眨一眨地說：“李老師你真深刻。”
李明遠矜持地一笑，又向雲鶴講起自己的遠大抱負，以及實現遠大抱負的具體途徑。當中自然又引用了許多名人名言，說得姑娘眼皮更加飛快眨動。由於眼皮砥礪的緣故，那一雙秀目便越來越亮。
後來，他們又把談話內容提到了更高的層次，也就是命運問題。李明遠又引用了日本人芥川龍之介的名言：命運非偶然，而是必然，它就藏在你的性格中。因為這名言非常有高度，李明遠背誦它時忍不住揮了一下手，不小心卻把個杯子打翻，啤酒灑了半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