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不知不覺下起了春雨,把梧桐花打得一塌糊塗。這景象提醒人們:好種花生了,該剝種子了。

晚飯後,吳玉香把橫在房梁上的一麻袋花生取下來,也動起手來。

小改趴在桌上做作業。做著做著,一股鼻涕就垂下來,悠悠的蕩著秋千。直到快夠上作業簿了,她才抽一下鼻子把它召回。再垂下,再召回,很有約束力。

吳玉香催促道:“還沒完?完了剝花生。”

小改說:“早著呢,俺老師也真積極,今天連星期也不星。一年級也沒星。”

吳玉香知道,這個星期天隻有她這班“星”了。明天全鄉統考,李傳嵯和李明遠都在組織學生複習。但她不願這麼幹,她在家拾掇了一天家務。

也許是白天累了,剝了一會兒眼皮直打架。她往嘴裏扔了一粒花生,慢慢嚼著,想借此驅趕瞌睡蟲。

小改瞥見娘的嘴在蠕動,就說:“俺也吃個。”

吳玉香說:“不行,不剝花生不給吃。”

小改把嘴一撅,把鼻涕一收,又去做作業。過了一會做完了,就一扔鋼筆,跳到娘麵前道:“俺剝俺剝。”但剝了第一個就倏地扔到嘴裏。

“小饞×,俺知道你是誆食吃。”吳玉香照女兒頭頂就是一掌。但女兒不在乎,又將第二個花生也消滅在了口中。

吳玉香說:“你甭剝了,你去村辦公室看看你爹在不在。”

小改一扭身子:“俺不。前天你叫俺到陳文典家找,沒找到,反叫那女人罵了一頓。”

“去吧,俺給你裝半兜花生。”

重賞之下必有勇女。小改裝了花生,便馬上取過雨傘,竄向門外。

門外還在下雨。房簷上滴著水,吧嗒吧嗒怪響。

吳玉香在心裏又罵起丈夫李明德:這個賊種,這個賤貨,這個流氓……

她和李明德是沒經媒人介紹,自己搞成的。用吳玉香今天的說法,李明德勾引了她。十年前,李明德是野槐溝的團支書,吳玉香是小吳莊的團支書,二人平時隻是認識而已,但那年夏天一塊到縣裏開團代會就起了變化。李明德有事沒事總朝她靠攏。那天還悄悄塞給她一把糖豆。吳玉香偷偷咂著,覺得糖豆挺甜,覺得李明德挺甜。散了會兩人一塊回家,李明德挑著兩人的鋪蓋,讓吳玉香逍逍遙遙走。走到一個山溝,吳玉香心下不忍想挑一會,但李明德死活不讓。這一來她愈發激動,就加勁去搶,不料李明德把鋪蓋一扔,竟把她抱住了。她說:你幹什麼。李明德說:咱搞對象。她說:俺不俺不。李明德說:你真傻真傻。吳玉香生性要強,是不願讓人說傻的。於是,就和李明德在山溝裏鬆林裏精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回家。

那年冬天,他們結婚了,婚後四個月就生下了小改。小改起初叫蘭子,剛叫了一個月,吳玉香那天從娘家回來,忽然發現丈夫同本村一個姑娘睡在床上。她氣得絕食三日,丈夫坦白了,原來他與那姑娘已有了三年關係。吳玉香想想自己竟找了個二水貨,越發生氣,氣得奶水全無,小蘭子整日嗷嗷不休。李明德這才發誓痛改前非,決心與那小妖精一刀兩斷。為得到時刻提醒,他親自將女兒易名“小改”。

丈夫那一段也確實改了,因為那姑娘很快嫁往外地,忸忸怩怩作了新娘。李明德三年後當了村支書,隨後將妻子提拔為民辦教師。這差事雖比不上脫產人員,但在農村還是挺體麵的,而且每月還有幾十元錢。村中許多高中畢業生眼饞的滴血,而她一個高小畢業生就幹上了,不由她不感激李明德。

吳玉香怎麼也沒想到,以後丈夫神不知鬼不覺又和另一個女人搞上了。那女人二十七八歲,丈夫在煤礦當工人,叫陳文典。事情是要好的三嬸告訴她的,三嬸說外邊已經把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但她問李明德,李明德卻死不承認,說這是壞人對他的誣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