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一天(3 / 3)

鐵門忽然吱呀一聲,兩個小家夥反應極其靈敏,在第一時間跑過去,並在第一時間發現進來的老伯手裏拎了一個袋子,兩雙眼睛一下子放出光芒來。

小菲,小傑,吃荔枝。老伯揚揚手裏的袋子。

噢,吃荔枝啦!吃荔枝啦!隨著幾聲驚呼,手裏的蚱蜢就飛了出去,剛才辛苦的勞動成果輕輕一揚就這樣忘在腦後,瀟灑得令人吃驚。四伯母推卻的客氣話也隻好在他們的率直下收回去。

那隻隻剩半條命的蚱蜢很識相地退避出來,飛了幾轉後,躲到大桶後邊去了。孩子們已徹底忘記了它,他們又有了新的快樂。

就是吃荔枝也決不肯按常規老老實實地吃,邊吃邊玩似乎已是他們的習慣。小傑一邊把小嘴塞得鼓鼓的,一邊把幾隻還吊在叉枝上的荔枝掛在耳朵上晃來蕩去的。小菲兩片嫩紅的嘴唇兒一扭一動,就吐出兩顆黑亮的籽,衣襟裏也已兜得鼓鼓囊囊的。猛吃了一陣後,兩個小家夥抹抹嘴邊的果汁,開始出花樣了。他們能小心地剝下紅而糙的硬殼,把簿如蟬翼的內膜輕輕啟下來,仿佛一個小小軟軟的蛋殼,然後捏住口子,另一隻手猛地一拍,膜便亮亮地響了一聲,他們滿足地大笑起來。有時,也讓內膜留在果肉上,在中間割一條縫,下一半的膜向翻成倒扣的小碗,上一半的膜向上翻成正放的小碗,成了精致可愛的小燈籠,手工之精細令人驚歎。或者幹脆把幾枝荔枝紮成一束,當作鮮紅的玫瑰。他們的創造力讓我大開眼界,不禁童心大發,也學著做了一個小燈籠,勾起童年回憶來。

小傑耳朵上晃蕩著的荔枝,一顆大概忍不住也想調皮一下,掙脫了小傑的耳朵,一骨碌滾到床下去。小傑毫不猶豫,就地撲倒,蛇一樣靈活地爬到床下去了。也許床下的世界更新奇吧,小傑幹脆貓在裏邊不出來了,得意地大叫著,妹妹,妹妹,猜我在哪兒?找我啊。小菲反射般地躍起身子,充滿了投入新遊戲的興奮,哥哥,你在哪兒?說著,已在角落裏胡亂翻騰起來。接著是轟轟烈烈一場兒時百玩不厭的遊戲——捉迷藏。

找到了!接著是兩人相對暢笑,不管是找人者或是被找者,都毫不保留地興高采烈,蹦跳相賀。不同的是,被找者發網蛛絲,找人者汗濕發根。他們的遊戲很是公平,自覺地輪流當找人者與被找者。小傑心眼多一點,專找草堆、床後、櫃子等隱蔽的地方。小菲性急,隔一秒鍾就大叫一聲,好了沒!沒有!小傑每次都耐心大叫著回答,絲毫沒有考慮到是否暴露目標。幸好小菲思想沒那麼複雜,也沒想歪。好了沒!沒有!這樣重複十多遍後,小傑才把自己滿意地包裝起來。輪到小菲時,她傻乎乎地在小傑眼皮底下就往門後躲,往隻有四隻腳的桌子下鑽。小傑總是呼地小跑過去,一下子就把小菲揪出來,就這樣簡單,兩個同樣興奮不已,笑得互相扶持。

砰!椅子被撞倒了,我和四伯母同時奔過去。小菲頭發亂成一個窩,正從地板上爬起來,齜牙咧嘴地揉著額角一個包。四伯母又疼又氣,瘋吧,這下可有的受了。大概自覺理虧,愛哭的小菲這回竟沒哭,漲紅著臉,抿著小嘴,睜大眼睛盯了我們一會,又和小傑繼續他們的遊戲。

可能下午吃了太多零食,晚飯時,兩個小家夥對豐盛的飯菜不聞不問。孩子做事的原則簡單至極,不餓就不吃飯,不管是不是吃飯時間。大人們一日三餐,約定俗成的習慣對他們絲毫不起作用,他們就是不想吃。對這個,大概四伯母也習慣了,倒不古板,任他們兩個繼續暢快地玩,把不多的剩飯剩菜讓雞鴨幫著處理掉了。

誰知孩子的思維從來沒有邏輯,晚飯兩個鍾頭後,兩人自個兒鑽進廚房端碗找飯了。找不著,又聽四伯母說倒掉了,一下子就急了,甩胳膊蹬腿地嚷著要吃飯,理由很簡單,餓了,現在想吃飯了。後來,幹脆打開淚腺,放開喉嚨大哭。四伯母歎口氣,隻好重新開火做飯。可憐的四伯母,這倆孩子的時間表夠紊亂的。

雖然兩個小家夥未免無理了些,但他們吃飯或許最有實用性,對於胃來說,或許是最妥貼不過的,或許隻有他們最能吃出飯的香甜來。

不一會,兩個小家夥各人抱一大碗熱騰騰的稀粥,簡單地淋上點醬油,呼嚕呼嚕喝得額頭冒汗,小鼻子皺成一團。我無限羨慕地看著他們,他們的快樂如此單純。

四伯母剛把兩個大碗洗好,兩個小家夥已在地板的席子上打起呼嚕來,兩顆小腦袋靠在一起,口微張,睡得甜酣、實在、痛快。

他們的一天在甜蜜的夢鄉中漸行漸遠。那是一種忘記時間,完完全全按自然規律的生活,無需煩躁,無需算計,無需拚搏,無需患得患失,直抵生命的本質。忙忙碌碌的人們,不知何時才能找回失的生活的本質,抵達生命的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