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一天(2 / 3)

這個簡單的遊戲一直持續到午飯端上桌子。兩個小家夥終於氣喘籲籲。小傑的褲子褪下一大截,露出半個圓圓的屁股。小菲的兩根小辮子又東倒西歪,搖搖欲墜。那架藍色的紙飛機變成一群藍色的紙蝶,天女散花般飄落在客廳各個角落,像天井角那個球一樣,輕而易舉就被遺忘了。

吃過午飯,兩個小家夥被四伯母強按到床上。他們互相撓著癢癢,扭著滾著,直到大床板砰砰砰搖晃著,床單沾了粘乎乎的汗水。四伯母終於忍不住放他們下床。

在客廳裏追逐了一個上午,兩個小家夥想出去開拓新的玩地了,便把兩扇鐵門弄得叮叮鐺鐺地響,以提示四伯母,該大赦了。因為日正當中,炎陽高照,四伯母不允許兩個走出鐵門。而毒辣的日頭跟他們有什麼相幹呢,外麵的世界是充滿了誘惑的。兩人便守在門前,每隔一會兒喊一聲,奶奶,要出去。極有耐心,極有節奏的,鐵門隨著那聲聲奶聲奶氣的長音,吱吱地響著,頗有一唱一喝的妙處。每叫嚷一聲,吱一響,我們沉重的眼皮就受了驚嚇似的跳了一跳。大人的心裏總有些莫名的浮躁,並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思維是正確的。比如,中午這段時間,他們認為應該是休息的,孩子們這時想出去玩或吵鬧便是錯的,該訓斥的。四伯母忍不住跳起來唬了幾句。門聲和叫聲暫時沉靜了一會。接著又極有節奏地唱和起來。

不知何時,門外鄰家的小虎開始在門口小傑、小菲地喚著,有巨大的吸引力。兩個小家夥似乎也按捺不住了。叫聲開始一聲緊似一聲,門也吱吱呀呀響個不停,雨點般地敲打在屋裏每一寸地方,敲打在我們的神經上。

哎!四伯母咬牙切齒地歎了口氣,大喝一聲,出去!出去!啊,啊!一陣誇張的,毫不掩飾的歡呼和一陣門的巨響之後,一切終於平靜下來。咚咚咚的跑步聲和歡叫聲傳到巷子那頭了。鐵門一扇向外開著,一扇向裏掀著,很無辜地裂著嘴,幾隻母雞搖著肥肥的身體很方便地擠進來。

屋裏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忽然聽見外麵巷子傳來哇哇的哭聲,聽起來是小菲和小虎和聲音,邊哭邊嘰嘰呱呱地嚷著,還給我,還給我。看來,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兩個小家夥已經和自己的好朋友毫不含糊地打了一架。

我放心不下,要起身出去看。四伯母想是聽慣看慣了的,對我擺擺手,別理睬,小孩子,沒事的。果然,沒過多久,哭聲漸漸低了下去,接著變成了吱吱喳喳的說話聲,聽起來有商有量的。孩子們的愛憎倒真是毫不拖泥帶水,該怎樣便怎樣,簡單極了。

午睡正酣,鐵門砰的一聲巨響,直把我炸得頭發都豎起來。兩個小家夥風一般卷了進來。小傑笑嘻嘻地捏著一隻蚱蜢,舉到我麵前,姑姑,小虎和我抓的。小菲抹著鼻涕,像個混小子赤著腳,衣服上沾滿了草籽,興奮地尖聲叫著,哥哥,讓它飛,讓它飛!

小傑煞有介事地教訓,傻瓜,會飛跑的,跑了小虎就不幫你抓啦。

兩個小家夥頭碰著頭,正正經經地協商了一會,倒取得了一致的意見。滿屋子翻箱倒櫃,找出一截長長的棉紗。這時,他們又顯示了極好的合作天份,小菲捏著蚱蜢的翅膀,小傑往上麵纏棉紗,不一會竟收拾得妥妥帖帖。我不禁一陣羞愧,剛才小傑把蚱蜢往我手裏塞時,我本能地極快地縮回了手,也不知是嫌小蟲髒還是不敢抓,大人的虛偽有時真是可笑。

不用說,兩個小家夥又找到讓自己快樂的遊戲了。小孩子真是了不起,他們不會裝模作樣,找些事情讓自己愁眉苦臉。他們有辦法時時處處為自己找到新的樂趣,並及時忘記不快樂的疼痛。

小傑用自己作圓心,棉線作半徑,蚱蜢當筆尖,畫了幾個圓圈後,就讓蚱蜢帶著棉線飛出去。蚱蜢暈乎乎轉了幾圈後,嚇得飛到角落裏躲了起來。小菲就跟在小傑屁股後麵,顛兒顛兒地跑,推了椅子,掀了席子,一次又一次把可憐的蚱蜢找出來,繼續帶著畫圈圈。有幾次,小傑轉的圈兒太多了,把自己轉暈了,坐在地板上直發呆。小菲便自動接了班,東倒西歪地轉起圈來。

重複十幾次後,蚱蜢似乎學了乖,不再落在地上、桌子縫裏,而是高高飛上去,貼在離屋頂很近的牆上,再也不肯下來。兩個小家夥對著那隻蚱蜢玩伴大呼小叫一陣後,認定蚱蜢不聽話。便開始在桌子上疊椅子,我看了腳有些軟,他們卻像爬出運動員似的爬上去抓棉線。無奈線總在頭頂很有誘惑性地飄蕩著,始終抓不著。兩個眼珠子一轉,小主意就上來了。他倆跑到門外,磕磕碰碰地拿來長長的竹竿,昂著小腦袋,表情嚴肅,開始勾牆上那根棉線。看來,真不能小瞧了他們,他們已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了。有些地方,我們或許還趕不上他們。

在四伯母別碰了燈,別碰了頭的誠惶誠恐的叫聲中,兩個小家夥很安全地把他們不聽話的蚱蜢拉下來了。兩根長長的竹竿一扔,躺倒在客廳裏,他們已蹦著跳著慶祝自己的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