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2 / 3)

“小傻瓜!”蟈蟈一下子轉過身子,“誰討厭你啦!”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玩?”

“哈!那也叫討厭嗎?你跑不動又愛哭,礙手礙腳的,怕你委屈不叫討厭,真的!”蟈蟈兩隻手按在膝蓋上,樣子極認真。我第一次看見蟈蟈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清澈。這使我想起了晨霧中老井邊他那晦氣模樣。

“蟈蟈,給我說句真話,我就喊你哥哥!”我突然提議。

“說吧!”蟈蟈點點頭。

“喜歡那個小媳婦嗎?”

蟈蟈堅決地搖了搖頭,之後一下子扳起我的臉,沮喪地說,“不準你再提這個字眼!你知道嗎?別的男孩都嘲笑我,咱們是親親,你不要也跟著起哄!懂不懂?”

“懂懂懂!”我嚇得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好一會兒沉默,我忍不住又問,“不喜歡為什麼不趕她走?”

“那是我媽兩鬥小麥換的!”

“嘿!兩鬥小麥有什麼稀罕?等長大了我給你做媳婦,一粒麥子也不要!”不料這話把蟈蟈嚇壞了,他一巴掌捂住我的嘴,紅著臉說,“傻丫頭片!你知道小媳婦是幹什麼的嗎?”我掙脫他的手,搖頭晃腦地大聲唱,“知道知道!不就是小小子兒坐門坎兒,取媳婦生胖墩兒嗎?有什麼了不起?”蟈蟈吃驚地望著我,突然伸出兩個指頭在我的鼻梁上狠狠地刮了幾下,小聲說了句“沒羞沒羞?”便抓起地上的紅圍巾,在衰草連天的荒坡上,高揚著跑開了。藍天下金陽中,那圍巾紅得耀眼,就像一麵鮮亮的旗幟。我追著那麵旗幟,不停地喊,“等等我,壞蟈蟈!”

蟈蟈比我高兩個年級。鄉村小學缺文體老師,每到音樂體育課,就合並班級上大課,所以每到音樂課,我就美美地擠到蟈蟈身邊。有蟈蟈在誰也不敢欺負我。我們多想唱歌啊!我們這些鄉下孩子希望會唱許多許多的歌。可是我們的那個音樂老師卻是個五音不全的老頭。一到課堂就喊個班幹部上講台領唱幾支老掉牙的歌,然後讓大家自修,隻要不出聲,幹什麼都行。大家一自修,老頭便坐在老式木椅上眯著眼睛打瞌睡,甚至還會發出輕輕的鼾聲。這一段時間既無聊又自由,兩個年級的孩子各顯神通,疊紙片兒,捏泥蛋兒,彈琉子畫小人兒。老頭偶爾睜一下眼睛看看沒有喧嘩,便放心地繼續瞌睡。有一次,老師又像往常一樣喊大班長領唱,唱完了就歪在大木椅上入睡。正是夏天,午後三點多鍾的太陽斜穿過西窗,烤得同學們直淌汗,老師坐在前麵拐角的陰涼處睡得正香。不少同學都悄悄溜出去,蟈蟈也走了。

教室東窗前有棵老槐樹,繁茂的枝葉像撐起一把巨大的傘。有一條大青蟲吐著細絲從低垂的槐枝上悠悠蕩蕩地吊下來。落在了窗台上,正朝著大班長的桌子探頭探腦。

溜出去的同學陸續回來了,有人發現了奇跡:一條大青蟲挺氣派地在老師的脖子上旅行,爬過肩頭,繞到耳後,最後停在老師的麵龐上。大家屏住氣,瞧著這千載難逢的奇觀。噓唏聲悄悄地由前至後蔓延。老師醒了,睜開眼掃了下一教室,似乎覺出了氣氛的異樣和臉上的異常。伸出幹柴一樣的五指,朝臉上一摸,那肥碩的大青蟲便攥在那瘦削的掌心裏了。老師“呀”的一聲,便從老式木椅上彈跳起來。冷冷的眼光森嚴地望著,臉也由白變紅變紫,“誰幹的?說!”沒有人回答。“好吧!沒人承認,那就全體起立,跑步到操場曬太陽!”同學們一聽都怕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曬太陽就等於烤火呀!“是誰幹的快說呀!幹嗎敢幹不敢承認呢?”有人小聲議論著,小同學們哭喪著臉,快要哭了。“出去,快出去,到太陽底下集合!”老師喝斥著,教鞭像雨點似的敲在講桌上。唏哩嘩啦一片響,滿屋子人極不情願地走出教室。這時蟈蟈突然站起來,“不要!是我幹的!”

“噢!我早知道是你幹的!”老師咬著牙冷笑。“好吧!我叫你這個敲一百遍鑼都不上杆的小猴淘氣!”老師提著教鞭走下講台,像老鷹叼小雞一樣把蟈蟈從位上提了起來。又用手狠命地擰蟈蟈的耳朵朝前麵拉。蟈蟈咬著牙一聲不吭,臉憋得烏紫。蟈蟈是我的親親呀!我怎麼能忍住呢?“老師,你放開他!不是他幹的!”不知道我為什麼一時變得那麼勇敢。

“你怎麼知道不是他幹的?”老師白著眼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