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無窮的夜,眺望破碎的傷,一個人遊蕩在迷離的夢中,煩亂且惆悵。
看來我來的還真是時候。倫子看著土坡上豎起的牌子——上麵寫道“市政規劃地”。
廟宇依稀還有些模樣,隻是原來精致的圖繪已經被慘白的油漆塗抹得不堪入目。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那個來路不明的神已經被掀去一半,留下一個極其滑稽的半殘身軀——這個曾經被他們供奉的所謂的神已經潦倒到這種程度,倫子是怎麼也想不通的。他想找一塊抹布擦去塵土,卻發現曾經與楓在黃昏時樹下的木牌,上麵的字跡還是能夠分辨——“我們的寶藏”。至於是什麼寶藏倫子已經無從知道,隻是這些讓他回想起曾經無數的童話,或者說那些童話在他內心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倫子撿起木牌揣在兜裏沿著兒時走過的小路向鐵路另一方走去,途經兒時經常爬過的山坳時他拿出木牌又看了看長滿狗尾巴草的坡地用力將木牌扔了出去,劃出一道不算規則的弧線。這也許是他平生所用過最大的氣力。
見鬼去吧!倫子嘖嘖地說。
回來的路上他經過了長滿雜草的庭院,小八的“鐵血戰馬”已經成了一堆實實在在的廢鐵,而向日葵依舊堅守這最後的一片領地。嚐了幾個葵花子,嘴裏似乎沒什麼感覺,不情願地吐了出來。
哎……怎麼都成這樣了?也不知道阿姨現在在什麼地方……無奈地搖搖頭朝學校飛奔去。
日子總是過得反複無常,當然這種反複無常因人而異。聽成成說補課的最後幾天會進行一次考試,怪不得正這幾天像被解封後的活僵屍一樣亂撞。浮躁且毫無頭緒可言。
天氣也終於讓周圍的一切感覺到它的存在,毫不留情地攝取倫子所有的精力。教室的悶熱讓他自己的心情煩亂到極點,慵懶地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地進行呼吸運動。倫子是個怕熱的人,盡管自己與胖無任何關係,但還是會在呼吸運動之後汗毛孔進行張合作用,像破舊的屋頂一樣向下滲水。他突然想到那個天台——曾經承載他過去太多回憶的地方。他依稀記得阿堂躺在水泥石板上吹口琴時的模樣,清澈透底的神情泛出一陣陣細膩柔滑的波紋,漸次浮過他們純真的年代。然而這一切對於現在或者說對於他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早已物是人非。他曾經在離去後的無數個日子裏夢到有關天台上支離破碎的細節,但細節終歸是細節,它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夢境來折射一些過去或現在的某個細節,所以也就很自然地說明倫子是無法釋懷的。盡管他矢口否認。
倫子總是會在這樣一個死寂且炎熱的午後思考同一個問題——他總是想試圖讓自己的心變成一個無所謂形狀、無所謂深淺的容器,極力想把所有的煩躁與不安統統壓到容器最底部讓它永不翻身,直到化成無法尋覓的溶液慢慢蒸發。然而當他以為時間有足夠理由讓自己打開瓶蓋時,才恍然發現原以為消失掉的一切竟在空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晚上倫子信守承諾陪PP在學校上晚自習。當然說歸說,這就好比戒煙,抽煙的人其實隻是想用這個來打幌子以便博取情人或自己的同情,殊不知是“借煙”,況且也可攢下一大批開銷用來做一些看起來有利生理的運動。
你說時間會像他們所說的一樣過得很快嗎?PP眨著他遲鈍的毫無生氣的死魚眼問道。
時間?他們?我從來都不覺得時間是個什麼重要的東西,在我看來時間就像我的屁,可以積攢到一起一同奔放而出。倫子點了根HILTON欣欣然地說。
這比喻真狠,我對時間也沒什麼概念。
廢話,老子早看出來了。牛牛踹開門接著說:查房了!查房了!
你大爺的!找死啊?!PP一激動握緊拳頭,手心也隨之響起奇妙的聲音:
呲……
呀!燒死老子啦!
白癡。兩個人搖著頭異口同聲地說。
整十點倫子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兒時躺在茂密的雜草叢裏看飛馳而過的火車朝相反的方向漸次消失成黑色的印記,時間長了就養成了“十點效應”——如果沒有機車或轟鳴的炸裂聲音刺激耳膜他內心會不自然地恐慌起來。
有時候倫子會坐公交車回家,車總是艱難地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行駛,很像小時候開著小八的“鐵血戰馬”,後麵載著小天在鐵路旁延綿不斷的碎石路上翻滾。雨不停地下,細而漫長。玻璃窗上爬滿了透明液體,倫子很長一段時間都很願意從玻璃中看極度扭曲的自己,被圓潤的水滴不停地變化形狀,任虛幻來擺布。
他們放學回家好像從沒下過雨吧?倫子抹去玻璃窗的水霧,看了看地麵水窪中閃動的車體不自然地說道。
這條通往回家的路是條連綿不絕的黑色弧線。過往的景物無非就是烤肉店火鍋城或者各種奇妙燈光集結而成的發廊。路燈總會在近乎被黑色吞噬的一刹那重現其身影,以至不會被人忘掉它的存在。他始終相信時間會帶走一切,就像長途旅行時坐在大巴上看著高速路夜晚的路燈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盞路燈從眼角劃過,直到瞳孔感到酸澀。眺望遠方,依舊是路燈與天空在無盡地向外延展。慢慢地接近,閃過,遠離,最後與天空融為一體,漸漸地也就顯得很自然,變成了一種程序。時間走到最後也就成了規律,就像坐在車裏無法觸摸即將遠離的路燈一樣,我們隻能適應,而並沒有改變規律的資格。這一點是從某人飛去另一個國度後才真正地體會到它所要表達的含義。可是當他真正明白過來後似乎才發現什麼都已經不能稱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