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明媚(3 / 3)

“唉!算我多事。”皮圈拾了錢,“其實我一點都不餓,看見你的粉皮賣不動,過了午後就要餿了,除了肚皮,我還有啥辦法幫助你呢?”

“大哥,你——”燕嫂一下子無語了。

也許是涼粉皮吃得太多了,皮圈覺著胃裏漲得難受,就提前收了攤,臨走對燕嫂說,“明天,我不來了,我找到工作上班了,你轉告叫油子,叫他來這兒擺攤吧!”

第二天,叫油子果真就來了。還是那幅圓頭圓腦,嘰嘰喳喳的樣子,一邊修鎖,一邊和燕嫂說笑話開心。

“叫你停生意,我真過意不去!”

“你以為我那麼傻啊!我像遊擊隊一樣打著遊擊戰呢!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跑著做也掙錢!”

“挨工商逮著了,還不罰你!”

“罰就罰唄,反正罰的還是沒有進得多!”

“真讓人擔心!”

“你才讓我擔心呢!”

“擔心我啥?”

“擔心那個臭皮圈欺負你!”

“胡扯啥,皮大哥不是那種欺軟怕硬的人!”

“喲喲,看,這才幾天,就胳膊肘朝外扭,你別是看上他了,城裏人尖猾鬼詐,我提醒你,別吃虧上當受騙!”叫油子吹胡瞪眼,手舞足蹈,性急中,一下子把聲音提到高八度。“再胡扯,我就不理你了!”燕嫂麵紅耳赤背過身做自己的生意,再不說一句話。

老半天,叫油子耐不住寂寞,又湊過來賠不是,一連串地解釋,又是老鄉,又是自己引來的,責任重大咋不關心呢?燕嫂這才淡然一笑,露出好看的一對虎牙,給叫油子說了皮圈吃粉皮的事。叫油子聽了酸溜溜地說,“男人就是日怪的,對自己同性,恨不能動刀動槍,對女人就像火烤梨膏糖,沾邊就化了!”

道邊的楊樹,葉子漸漸闊大,頭頂上的蔭涼越來越厚,燕嫂的生意做得不錯,口袋裏很是賺了不少錢。一天,燕嫂對叫油子說,刮了幾天西南風,麥子快要熟了,婆婆一人在家帶孩子,夠忙的,粉皮生意不想做了,想回家收麥子。叫油子說,天越熱涼粉皮越好賣,怎能放下好生意不做回家呢?燕嫂就說,全家人就靠地吃飯,說什麼也不能把一季麥子扔了不問,見燕嫂決意要走,叫油子隻好帶她收拾東西,臨行時,又將她送到車站。

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叫油子和燕嫂發現了皮圈。原來皮圈並沒有上班,他在車站邊上擺修理攤。車站上人來人往很熱鬧,到處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但騎自行車修車的並不多,生意很冷清。叫油子和燕嫂站到麵前的時候,皮圈正在百無聊賴地抽煙卷兒。

“大哥,你不是不抽煙的嗎?”燕嫂招呼道。

“唉,閑了抽支煙解解困吧!你們這是去哪?”皮圈突然見到燕嫂,臉上很有幾分難為情。

“回家,我不幹了,回家收麥子去!大哥,你還是去擺你的攤吧!”燕嫂遞過一個大麵包給皮圈。

“對,回去吧!老熟人了好有個照應。”叫油子抽一根香煙給皮圈。皮圈沒接燕嫂的麵包,卻把叫油子的香煙接了過來夾在自己的耳朵上。大踏步地走到車站小賣部,買了一盒燕窩粥,硬是塞給了燕嫂。

街角,依然如往常一樣熱鬧,隻不過還是一處露水集。工商來了,城建來了,稽查隊來了,瞬間跑得煙消雲散。沒人突擊檢查的時候,就熙熙攘攘鬧鬧哄哄。許許多多草葉兒一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這樣你傾我軋,你爭我奪,你牽我扯,你幫我助非常真實無奈而又匆匆忙忙自得其樂地在夾縫中求一席生存之地。這個夏天陽光格外明媚,皮圈和叫油子生意順心。逢上皮圈活計擁了手,叫油子便跑過來幫著扒帶上條擰螺絲。叫油子活多時,皮圈幫著銼、上油。倆人常聊的話題是燕嫂的粉皮好吃,燕嫂的虎牙真白,燕嫂的聲音聽來聽去像歌星。總之裏外離不開燕嫂燕嫂。偶爾有郊區鄉下人來修鎖修車,倆人竟不約而同地問:麥子還沒收完嗎?

原載《漳河水》

199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