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明媚(1 / 3)

文明衛生城的光榮牌掛了兩年了,這兒依然是一片死角。也難怪,這裏離市中心主要街道偏遠,旮旮旯旯的,平時三五日例行一次的突擊大檢查,總是較少幅射到這裏。正是因為偏遠,集貿一類的方便小買賣要跑不少冤枉路。因此,不知什麼時候,旯旮的一角有了一處自發的露水集。別看腚大一點空,卻也十分熱鬧,多種地攤、小吃、青菜魚蝦等應有盡有。皮圈就是順了大溜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街角擺起了修理生意的。自行車廠倒閉了半年之久,皮圈在大街小巷看了無數個紅紅綠綠的招工啟事,終於沒有如意的活,磨蹭了許久,才決定自己鬧個修理自行車的地攤。初擺起攤子,一連被趕得挪了三處窩最後自己跑到街角騰挪躲閃,才算占了個地方。地方雖不大,但緊靠區辦中學院牆,孩子們上下學多騎自行車,生意倒是蠻紅火。

皮圈在自行車廠幹的時候,曾當了幾天車間主任,完不成任務上麵批評,下麵埋怨,因此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皮圈”。自行車廠倒閉了,皮圈卻叫開了。這年頭人物小了綽號易記真名易忘,連皮圈都覺得自己就叫皮圈了。

皮圈屬於那種大齡城市青年,性子蔫蔫的,話語慢慢的,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又待了幾年業,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招工進了自行車廠。三年幹到車間主任,三年在廠裏找到了老婆,老婆屬於那種蚊子打從眼前飛過都辨得出公母的機靈女人。皮圈有了一個女兒,皮圈就充當了是爹又是媽的角色。自行車廠效益江河日下,停產半停產之際,有門路的人差不多就飛光了,皮圈女人就是那時候和皮圈鬧離婚帶著孩子飛去了海南。峰回路轉皮圈就像當初一個人進廠一樣,又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回了家。

在廠子裏的時候,皮圈就不是很講究,工作的關係,皮圈一天到晚渾身上下油漬麻花。現在工作沒有了,老婆孩子也沒有了,皮圈更沒有心思修理自己了。藏青色的鴨舌帽倒著戴,被油汙斑點擠得分不出布絲的襯衣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捋平了袖子,斜斜地係在胯上。兩條細長的瘦腿將肥大的褲筒顯得空空蕩蕩,連皮圈自己都覺得不像個正經人,卻像個“敵特”。因此那天和靠邊上修鎖的“叫油子”吵架時,叫油子罵皮圈是“敵特”“密探”“鬼弁子”的時候,皮圈不但沒惱火,還嘿嘿地笑了起來。

“叫油子”是個鄉下來的,做過小買賣,打過零工,還給富裕人家做過男保姆。就是因為聲高尖細,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大呼小叫,終於什麼都沒有做長,因此十天半個月,不斷更換工種,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眼快心靈手巧,見啥啥都會,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常換常新。叫油子修了一段自行車,冤家路窄,碰上了皮圈,他那臭手藝唬弄不住人,一下冷了生意,因此就和皮圈鬧了意見。都是混飯吃,皮圈心裏就生出幾分內疚,仿佛是自己的出現搶了鄉下人的飯碗,因此,就有意地缺工,隔三差五收攤子停業。這樣還是不行,大家夥對皮圈的技術放心,不騎不修也要等著皮圈來,皮圈抬高價,還是不行,高價也要找皮圈修,皮圈畢竟是自行車廠出來的呀!皮圈沒轍了。叫油子狠狠地罵了頓“敵特”,然後自動改行修鎖配鑰匙,但攤位不改,還是緊緊靠在皮圈的修理攤旁。心存間隙,免不了三五日小磨擦。一日,皮圈去廁所小解,回來發現手鉗不見了,沒鉗子怎麼擰螺絲呢?轉眼間就丟東西,狗吃了呢!話音還未落,叫油子接火了:日他的!爺們站著動也沒動,咋叫鱉咬了一口呢?皮圈知道叫油子著意找茬,就咽了口水將話憋回肚裏,免了一場嘴仗。這樣的嘴仗每天總有三五次,打出幾分仇氣來了。那天皮圈鬧肚子去廁所,恰好市容飛行檢查團突擊來了這個偏僻的旯旮裏,叫油子聽到了街頭摩托車和小販們的喊叫聲,本可以招呼皮圈一聲,但卻推起擺攤的手推車,飛快地溜了。待皮圈從廁所出來,修車的家夥早已被檢查團給拾掇光了。皮圈托人花錢認罰,才算要了回來。這一折騰,就算二個月的營生白做。皮圈心裏記恨,尋找出氣筒,正好沒過幾天,城裏來檢查,叫油子去了麵館,東西全被檢查團掠去了,叫油子也被罰了一次。叫油子心裏埋怨,卻說不出口,就揉著自己肉乎乎的光頭說,一報還一報,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