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班是鬥廉之子,鬥彰則是鬥祈之子,鬥祈又是鬥廉的侄兒,鬥班自然不忍心去殺自己的侄兒。於是攔住了鬥彰的大軍,勸他回師伐鄭,鬥彰畏敵不前。鬥班久經沙場,曾隨文王轉戰南北,智勇雙全。於是獻計說:“將軍突然回師,敵人定然始料不及,乘此一戰取勝,也就可以向國君交代了!”鬥彰從其計,突然回師,攻擊純門。鄭將聃伯見楚軍退兵,萬不曾料想突然殺了個回馬槍,毫無防備,見楚軍殺來,隻得倉促應戰。偏偏楚人見敵無防備,手忙腳亂,一時勇氣倍增,勇往直前。聃伯隻顧應戰鬥彰,不料鬥班又從背後殺出,心中一慌,被鬥彰挑下戰車,生擒活捉。

鄭軍大敗,鬥彰被勝仗鼓起勁來了,又想一戰平鄭。鬥班勸道:“齊桓公聯合諸侯,前來救鄭,已經屯兵在犖,不待破鄭,聯軍立致,還是暫且回師吧!”

成王見伐鄭無功,心中不悅。但鬥彰必竟擒了鄭國大將,足可將功抵過。恨恨地說道:“為將者當胸懷大誌,腹有良謀。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實為兵家大忌!寡人再賜你兵車二百乘,再度伐鄭,不能取勝,你就不必回來見寡人了!”

鬥班見成王誌在取鄭,急忙奏道:“末將願同往伐鄭,若鄭伯不請成,定縛來見王!”

成王素知鬥班忠勇可嘉,心怨即釋。讚道:“寡人素知將軍忠勇,壘建奇功。既然如此,就以將軍為帥,鬥彰副之,率兵車四百乘,為國再建功立業吧!”

鄭文公依大夫孔叔的計謀,楚軍果然不戰自退,正在暗自慶幸,不料楚軍突然回師,擒了大將聃伯,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慌忙再遣使入齊,請求救兵。齊桓公又收到鄭國求救,隻得再召管仲商議救鄭的策略。

這一段齊楚爭霸,成了一段耐人尋味的戰爭史。雙方各知底細,排開戰場,卻從未發生過真正的戰鬥,反而助楚成了南方的霸主。桓公死後,齊國沒落,而楚莊王卻最終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故事還得從蔡穆侯說起。楚文王捉了蔡哀侯,從此留置於楚,難以返國。哀侯的兒子繼位,稱穆侯。蔡穆侯繼位之後,有心靠上齊國這棵大樹,於是把自己的妹子嫁給了齊桓公做第三名妻子,稱著“蔡姬”。蔡姬自幼頑劣任性,沒有大家閨範,十六歲嫁給了四十多歲的老公,還是個小三兒,免不了心中不悅。有一天,桓公與蔡姬共駕一小船,遊於內苑,作采蓮之戲。頑皮的蔡姬不知道輕重,上船就把小船弄得搖搖晃晃,東歪西斜,嚇得桓公驚恐不安。蔡姬發現桓公怕水,更有意蕩其小船,把水灑滿了桓公一身。桓公又驚又惱,大聲吼道:“這婢子根本就不能伺奉君王!”於是把蔡姬遣回蔡國。穆侯見嫁出去的女被人遣回,感到大失顏麵,惱羞成怒,轉過身來又去附楚,把妹子又送到楚國,作了文王的妃子。由此,桓公銜怨於穆侯。

桓公得鄭文公的求救,當即召眾臣再議救鄭。上大夫鮑叔牙獻計說:“救鄭不如伐楚,今楚大將在外,兵車四百乘,內必空虛。如若攻楚,必然取勝。”

管仲說:“不然,諸公不知楚人啊!楚人不僅能征慣戰,勇猛頑強,而且堅定執著,民族意識非常強烈,所以立國數百年從區區五十裏的子國而成千裏疆土的大國,不是靠一戰可以打敗的。而況,楚人一次戰敗,數代銜恨,必報一仇。在下以為,還是不可貿然與楚一戰。”

桓公說:“仲父如此說,難道坐視鄭國不救嗎?”

管仲:“稟國君,臣以為可以來個殺雞警猴的遊戲。蔡侯獲罪於君,君早有伐蔡之心。而況蔡與楚接壤,若以伐蔡為名,一舉平蔡,不僅削弱了楚國的勢力。而且乘其圍鄭,後方無備,突然攻入楚境,打個措手不及,豈不是一箭雙雕嗎?”

桓公大喜,於是命管仲為帥,統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子開方諸將,兵車三百乘。聯合宋、魯、陳、衛、曹、許、徐諸國,號稱“八國聯軍”。另有桓公嬖臣豎刁願帶一支勁旅,先行攻蔡,桓公應許。於是,豎刁帶兵直撲蔡都城下。

蔡穆侯突然得知齊國兵臨城下,大吃一驚。慌忙登上城頭,卻見主將竟是豎刁。原來,蔡姬在齊國,豎貂曾侍奉蔡姬,後被遣送回國,又是豎刁所送,穆侯知道他是個佞人。當夜派人密送金帛一車,豎刁收下後,密告蔡侯:“桓公糾合八國聯軍,名者伐蔡,實際是要攻楚,君侯還是早早逃避為上策”。穆侯得知,隨即帶著宮眷,逃奔楚國,又把這個信息轉告成王。次日蔡都僅剩一座空城,百姓無主,豎貂兵不血刃,占了蔡都。

楚成王得知齊聯合八國諸侯,即將攻楚,急忙召回伐鄭大軍,拜子文為大將,屈完為參軍,召集全國兵馬,屯兵漢南,隻等諸侯兵涉渡漢水時,於以重擊。

齊桓公正要領兵伐蔡,有江、黃二國派使前來,願依附齊國。管仲奏道:“江黃二國以楚為鄰,一向歸附楚國,而今又投於我,楚人必怒而伐。如果相救,則路遙千裏,勞師動眾而未必有果。不如好言辭之。”桓公不願丟失機會,與兩國為盟,並要兩國去攻打舒國。如此耽擱數日,方才出兵。到了蔡國,豎刁已進了蔡都,見桓公前來,急於表功,以自己兵不血刃而取蔡國,求桓公封賞。管仲卻長歎一聲說:“壞事了!楚人定然已做嚴密布防,這一仗凶多吉少了!”

桓公心中不悅,恨恨地說:“寡君聯八國諸侯,兵車千乘,十萬大軍,伐蔡懲楚,浩浩蕩蕩而來,卻不戰而退,豈不落天下恥笑?此後如何統領諸侯?”

管仲奏道:“君侯不必煩躁,且率大軍仍作攻楚之勢,屯於漢水之濱,以張我聲威。微臣再向楚君陳以利害,隻要楚君承認齊為盟主,也算達到戰略目的了。”

桓公自從繼承齊君之位,內有賢臣管夷吾,外有良將隰朋、賓須無、公子開方,文功武略都盛於曆朝。加上舉起“尊王攘夷”的大旗,號令諸侯,國力越來越強大,成了天下“第一大國”。所以野心膨脹,狂妄自大。仗著自己的國力,總想插手別國的事務,充當天下盟主,主導世界。聽了管仲的說法,不以為然,依然下旨攻楚。於是,大軍又向漢水進發,近於楚界。忽見楚界上站立著一個氣度不凡的人物,衣冠整肅,儀表堂堂,鬆風傲骨,處變不驚,數萬大軍反而止步不前。管仲戰車正在前鋒,得將士急報,匆匆驅車而前,隻見那人身邊不過十餘兵弁,停車道左,視千軍萬馬竟如無物。不禁心頭也是一驚!走下戰車,略一拱手,說:“來者何人?”

那人回過身來,冷眼看了看管仲,淡淡地說:“可笑,來到我的地界,反問來者何人,豈非不知禮節嗎?倒是在下要問:來者何人?”

管仲不禁暗暗心驚,心想自己也是走遍天下的人,天子見了,也還禮敬有加。此人不卑不亢,安如磐石,是何方神聖?於是答道:“在下齊相管仲。”

那人隨即笑道:“原來是齊相到了,在下楚人屈完。”

管仲又是一驚!這屈完乃是楚武王的曾孫,莫傲屈重之子,身居要職,官高位尊,卻自稱楚人,不以其職自詡,又比自己境界高多了!忙說:“原來是楚國功勳之後,國之重臣。不知有何指教?”

屈完神色緩和,深施一禮,說:“既是管相駕臨,屈完願隨君去見桓公。”

管仲此時不得不欽佩屈完的勇氣和魄力,麵對千軍萬馬,隻身一人,從容不迫,應答如流,還獨自要見齊君,可見楚人不可小覷。

大軍突然不前,令桓公十分惶惑。這千餘乘戰車,十餘萬大軍,綿延數十裏路,一旦遭受攻擊,根本施展不開,正在憂心忡忡,忽然探馬來報,前有楚人攔住了去路,由不得桓公心頭又是一驚!

轉眼間兩乘戰車直趨而來,第一乘車上下來的正是管相,見了桓公躬身見禮說:“稟國君,楚上大夫屈完求見君主!”

桓公坐在車內,還沒反應過來,另一乘車上走下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子,寬袖長袍,衣無彩飾,身不佩劍,文質彬彬,分明是一秀士。見了桓公,躬身一揖,說:“在下楚大夫屈完,見過君侯。”

他愣住了!就是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秀士,竟然擋住了我千軍萬馬?而且身邊無一兵一卒,手中竟無護身之劍,這不是自尋死路嗎?於是說道:“什麼楚大夫屈完?擋住我大軍伐楚,知道該當何罪嗎?”

屈完不卑不亢,冷聲問道:“無故伐人之國,踐踏別國領土,不知又當何罪呢?賢君聯八國諸侯,兵臨我楚,意欲何為呢?而齊為北海之國,楚為南國之疆,風馬牛不相及,在下正不知何罪之有而召君伐!賢君能給楚人一個正當的理由嗎?”

一句話把桓公問得倒憋了一口氣。萬沒有料到一個文質彬彬的秀士,卻如此毫無畏懼,振振有詞,而以什麼理由伐楚,他根本就沒有去想,也懶得去想。隻得說:“既然你想知道理由,就由管相來開導你吧!”

管仲接道:“當初,周天子封先君太公於齊,曾詔告先君:‘天下五侯九伯,君有世代掌征伐之權,以輔佐周室。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尊王室者,當征伐勿宥。’自從周室東遷,諸侯各自為政,寡君奉命主盟,複興天朝。楚為南荊,當歲歲貢奉苞匭菁茅,然則常歲不貢,朝廷無以縮酒,祭祀難成。這是該伐的理由之一。其二,昭王南征伐楚,去而不返,更是楚人之罪。你們還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