蚡冒一怒之下,殘了卞和左足,快馬加鞭,返回丹陽。然而他突然感到,痛的不是別人,竟然自己如折了一足,疼痛不已,心下甚是不快。下得車駕,竟然寸步難行了,衛士們抬回宮中,從此臥病在床。
蚡冒在位十七年,其弟熊通卻在最困苦的歲月中,漸漸成人。
熊通剛一呱呱墜地,就失去了母親。而父親霄敖從見笫一眼起,就產生了厭惡之心。這個被上天送到人世的娃兒,一開始就注定了坎坷的命運。
他被一個二十餘歲的奶娘撫養著。奶娘是從民間征召的,由於家境貧寒,剛剛生下自己的孩兒,便應召入宮,用自己的乳汁,喂養別人的兒子。
奶娘雖出生貧寒之家,卻是一個有骨氣、有母愛、賢淑有德的女人。盡管喂養的不是自己的娃兒,還不到滿月,她已經認定了就是自己骨肉。和這個失去了娘親,也得不到父愛的孤兒成了真正的母子。而從此,這個不幸的女人永遠離別了自己的丈夫、兒女,用自己的一生精力和愛心,撫養與嗬護著這個與己毫不血肉相幹的男人。
三歲的那年,霄敖去世,熊通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蚡冒繼承了君位,但這個坐上了楚君寶座的兄長,更加忌憚像貌奇異、出生之日連太陽也躲進雲中的幼弟。總以為會有那麼一天,自己會坐不穩屁股,被他奪去自己所有的一切!於是將熊通安置於別宮,削減所有用度,隻有奶娘和幾個老宮女,陪伴著他,看著他去自生自滅。
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清苦、寂莫和孤獨。奶娘卻是一個能夠忍受一切屈辱的人,在任何困境中都沉默不語,默默承受。不知從何處、通過何人弄回大量的書籍,每日一心教導熊通讀書、識字。當孩兒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閱讀,或者一筆一畫地寫字的時候,她總是手不離針,針不離線地時時忙碌,為的是不讓熊通穿著破爛衣服,失了自己身份。但是日子依然是困苦的,有時甚至連稀粥也喝不飽。
春三月,雖然大地回春,但也日長夜短了。這是山裏人最難熬的季節,由於青黃不接,地裏刨不到任何吃的,一般人戶儲備有限,每到這時,都會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而在這個被人冷落的別宮,實際生活與平民也沒有兩樣。
熊通已經五歲了,大約從三歲時,他就能夠記下很多事情,以為奶娘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衣服破了給他補,而且拆拆洗洗,補補連連又成一件新衣。肚子餓了供他食,而且寧可自己忍饑挨餓,總會讓他吃個飽。但是,他總覺得自己的肚子像個無底洞,無論怎麼填,總也裝不滿。有一天,他餓得很難受,見到一個宮女,順手給了他一個餅,當他正要送進口中,卻被奶娘一掌打掉在地,他正要哭,奶娘早不由分說,把他拖回了家中。
奶娘氣忿地問道:“說,為啥要吃別人的來西?”
熊通:“我,餓……”
奶娘一把抱住了他,眼角裏含著淚珠:“娃兒,你餓了,也不能要別人的東西吃啊!”
“為什麼?”
“因為你是君王的弟弟!”
“可是,誰把我當成了君王的弟弟?”
“首先是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能自尊、自重、自強,那麼永遠也不會有人把你當成王弟。”
熊通沉默了,許久才說:“奶娘,我懂了。”
“不,你沒有懂。因為即便你成了真正的王弟,依然吃的是別人的,靠的是別人。孩子啊!你要終生記住奶娘的一句話:男兒當自強!要走的是自己的路,主導自己,乃至主導天下!”
熊通:“娘,我記住了。”
她緊緊地抱住孩子,熱淚終於落了下來……
熊通一天天長大,日益尋求更多的知識。奶娘開焦慮起來。
她出生於貧寒之家,父輩曾經寄居中原,略識文字,幼時便教她識了幾個字。作為女人,己經足夠了。但她知道,男人誌在四方,特別是國君家族的人,一定要有治國平天下的才識,而這些都不是一個普通女人力所能及的。但是,作為兄長的國君,自幼便忌憚這個幼弟,將他另居別宮,能夠給他接受知識和教育的條件嗎?明擺著去求他,是沒有指望的。而朝中大臣唯君主的意誌所掌控,哪個又敢擅自主張呢?能求他們嗎?她想起了父母的一句格言:求人不如求自己!
楚國最多書的地方是國家書苑,由太史令掌管,奶娘狠了狠心,去親訪太史令。
太史已經年愈古稀,平時除了上朝、記史、做學問,從不結交。猛聽說有個婦人來訪,不覺大吃一驚。幹幹脆脆地回了聲“不見”!
次日,家人又報,太史依然回絕。
第三日,家人再報,太史似有感,卻依舊閉門不納。
第四日,家人再報:“那婦人又來了。”
太史不得不深思起來,問道:“婦人是何等模樣?”
家人:“四十左右,宮中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