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3 / 3)

幽王還未來得及調兵遣將,猛聽說犬戎大軍圍了京城,嚇得麵如土色。虢石父諫曰:“我主不必心慌,立即點起烽火,各路諸侯必定來救,我等從城內殺出,裏應外合,必大破犬戎!”

幽王聽了,才略略心安,即命人點燃驪山烽火,偏偏烽火燃起,各路諸侯又恐是幽王相戲,不肯聚兵。整整一日未見一兵一卒,賊兵已開始攻城。

虢石父道:“目下賊兵不知虛實,待臣前去接他一仗,探探虛實。”

幽王以為然,忙說:“甚好!寡人即集合壯勇,以繼其後。”

虢石父當即率兵五千,衝出城來。申伯見是石父,便對戎主說:“此人正是誤國之賊,不可放過!”

右先鋒孛丁,揮馬舞刀衝出陣來,接住虢石父廝殺。虢石父不知深淺,一心想顯顯自己。孛丁卻是犬戎猛將,未及數合,即將虢石父斬於馬下。戎主揮師,乘勢掩殺,刹那間攻破城門,戎兵殺入城中,逢人便殺,見房便燒,遇財就搶。申伯阻擋不住,急得幹吼。城中大亂,頃刻間到處一片火海,殺聲四起,平民死傷無數……

幽王還沒有顧及調兵,即聞賊已入城,眼看得四處火起,殺聲震耳,早嚇破了膽,慌亂之中帶了褒姒、伯服從後宮門逃出。此時鄭伯恰正滯留京城,先見幽王戲了諸侯,便力責幽王之過,惹得幽王惱怒,正欲返回鄭國,偏巧略一滯留,犬戎就攻破了京城,隨之趕來護駕。出了北門,見幽王望驪山而逃。鄭伯命人再舉烽火,依然又無諸侯來救。正無計可施,不知逃奔何處,尹球恰又趕來,述及賊兵殺入王宮,放火燒毀宮室,搶掠府庫,國家寶物被洗劫一空,宮內正是一片殘磚斷瓦,處處火海,遍地死傷,祭公亦死於亂軍之中。聽得幽王心驚肉跳,老淚橫流。

未及多時,戎兵追至驪山,將驪宮又團團圍住,並不斷高喊:“莫要放走了昏君!”幽主與褒姒慌作一團。鄭伯引兵誘敵於宮之前門,護幽王衝出後宮,逃脫而去。自橫戈躍馬,與敵接戰,恰遇賊將古裏赤,鄭伯發起神威,一槍刺賊將於馬下。賊兵見鄭伯勇武,不敢向前。尹球護住幽王一路北逃,鄭伯趕來,親自斷後,未及數裏,賊兵又追殺而至,而且越聚越多。鄭伯一杆長槍,壓住陣腳,左右衝殺,敵不得前,戎主便命賊兵將鄭伯團團困在核心,四麵放箭,可憐鄭伯,死於亂箭之中。

戎軍追上幽王,見他蟒袍玉帶,玉冠垂旒,知道就是天子,戎主揮刀衝上前去,一刀斬之。尹球嚇得躲在車下,亦被拽出,揮刀殺之。唯有褒姒,戎主見她貌美,便要上前摟住。

褒姒大喝一聲:“慢來!”

戎主一驚!忙道:“美人意欲何為?”

褒姒:“奴家又能何為?身為一個女流,背負殺母之恨,卻招亡國之禍,奴家還有何話說?隻有一死……”

戎主:“美人千萬不可去死,隨著本主,照樣一生榮華富貴……”

褒姒突從懷中抽出一把尖刀,恨恨地說:“什麼榮華富貴?天下之大,唯女人不被作人看!賤妾早已心死,生有何樂?死有何憾?這個世界已無我留戀之處,唯有恨,唯有怨……”

說罷,尖刀直插入心口,戎主一聲驚叫,褒姒早已身亡。

此為幽王十一年,西周自厲王失政,僅傳二代遂亡。

申伯領兵入城,麵對四處狼煙,一片殘破,慌忙命將士們撲滅大火,救死扶傷。及至宮廷,文武大臣早已四散奔逃,僅僅剩下損毀嚴重,空空蕩蕩的一座王宮。頓時隻能深悔自己造下罪孽。剛剛救得申後,又聽得戎主殺了幽王,褒姒亦自絕於當場,更是悔恨莫及。即刻命人收殮幽王及褒姒之屍,按君王之禮予以安葬。一麵布告京城,安撫民心,聯絡朝中百官,收拾殘局。

然而,戎主卻入住王宮之內,天天狂歡,夜夜醉酒,數日未見撤兵的意思。戎兵橫行街市,民眾恨之入骨。申伯不得不當機立斷,寫出三封密信,分別送至北路晉侯,東路衛侯,西路秦侯,約會進京勤王,驅逐犬戎。又派人前往鄭國,報知鄭世子掘突鄭伯為國捐軀之事,要世子領兵前來京師,殺犬戎以報父仇。

不日,鄭世子掘突領兵來到京師,在京郊一戰,挫了戎兵之銳氣。三路諸侯接踵而至。就是晉侯姬仇,史稱文侯;衛侯姬和,亦稱武公;秦君羸開,後封襄公。加鄭世子掘突,四路諸侯會聚,共商驅虜之策。

衛武公,年已八十,率兵萬餘,說:“老夫年邁,接申侯密信,率兵來掃蕩腥羶,不知各位有何破敵良策?”

掘突說:“晚輩接申侯書,才知先父為護王駕,為國捐軀,故提兵欲報父仇。據稱賊兵三萬餘眾,其勢不小,望前輩們各出良策,晚輩隨時聽從調遣。”

秦君說:“犬戎之意,無非搶掠財物、女子,所以貪欲重而鬥誌弱,吾等今夜三更突然襲城,定然能打賊一個措手不及!”

晉文侯:“此計大妙!在下以為可攻其東、南、北三門,留西門放他逃出,鄭世子伏於西門之外,乘機掩殺,必大敗賊寇!”

秦君:“甚好!此事當通知申侯,令其以作內應。這樣才能必勝了!”

眾皆稱善。

申伯得知諸侯兵已聚齊,心下暗喜,乃與小周公密議,當夜大開城門,以便諸侯攻入。又向戎主獻策,命右先鋒孛丁先行押運所獲寶物歸國,命左先鋒守其東門,以分散犬戎兵力,戎主以為善,依其而行。豈料孛丁剛領兵而去,三更時分,諸侯兵先劫了東門大營,滿也速於夢中驚起,慌忙應戰,卻被諸侯兵一路殺來,戎兵無力抵抗,四散奔逃,直入東門而來,其他南、北城門同時大開,諸侯兵乘勢殺入城中。

戎主應申伯之約,破京師、殺幽王,原本也是為了搶掠,貪圖享樂,故不曾有苦戰、應急之變,一入王室,便夜夜歡娛,高枕無憂,正在夢中之時,猛聽殺聲四起,眾軍已殺入宮來,慌忙起身應戰,卻見四處皆敵,個個勇猛異常,如潮水巨浪翻卷而來,實在無法抵抗,聽得東、北、南三門俱失,隻得殺出西門,倉皇逃竄!

猛然,黑夜中一聲炮響,鄭世子掘突引兵攔住了去路,戎主隻得縱馬應戰,殺了幾個回合,其他諸侯又追殺而來,戎主不敢戀戰,虛晃幾招,衝出重圍,落荒而去。一夜之間,除逃脫了戎主和幾員大將,三萬戎兵,損失大半。

天色大明,文武百官見戎兵已逃,紛紛聚會王宮,各路諸侯齊聚而來。申伯即請眾人,會商國事。

衛武公說:“國不可一日無主,今幽王已崩,當立新王。”

申伯應道:“太子宜臼,被貶於申地,可扶為新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武公:“既然太子在申,無論是否被貶,都應為繼位之人,理當迎歸,繼天子位。”

文侯:“武公所言極是。今幽王已崩,是非已明,當扶太子繼位。”

鄭世子掘突說:“在下此來,無尺寸之功,願領兵前去恭迎太子。”

申伯:“甚好!在下尚有車三百乘,正好以此迎駕。”

於是,鄭世子掘突備駕前往申地。太子宜臼自從申伯走後,一直焦慮不安,不知朝廷的變故。加之遭貶,已作為庶人,更是心煩意亂,度日如年。見鄭世子前來迎駕,才知幽王已崩,褒姒、伯服皆亡,心下正是悲喜參半,隻得登車,前往京師。

諸侯中,唯武公年長,爵位最高,公推他主持新王登基儀式。申伯則選定吉日,告慰宗廟,然後為太子服袞加冕,登天子位,秦、晉、衛、鄭、申諸侯及文武百官朝賀已華。至此宜臼為周天子,史稱“平王”。

是年乃公元前770年(辛未),楚若敖二十一年,史家稱此年為春秋之始年。

平王升殿,眾臣、諸侯朝覲已華,平王說:“寡人今日得登天子位,皆因諸侯努力勤王之功,外公申伯忠誠輔佐之力,故而該宜封賞。”

申伯即跪伏於地,奏曰:“陛下,臣不慎借兵犬戎,至有京都之亂,罪莫大焉!陛下不治臣之罪,臣已惶恐,更不敢提封賞二字。”

武公說:“臣啟陛下,褒姒以美色蠱惑先王,至有廢嫡立庶,擾亂朝綱。申侯借兵犬戎,雖有不當,確也屬無奈之舉,幸得聯絡諸侯,驅逐戎虜,臣以為可以將功抵過,望主三思。”

秦君即刻附議,忙說:“臣啟陛下,武公之言甚當。”

申伯說:“啟陛下,古雲‘賞罰不當,則國政不明’。虢石父、祭公、尹球三人欺君誤國,雖已身死,亦當削去封爵。念及終究死於王事,其家人餘者不究。而衛侯、晉侯、秦君、鄭世子皆勤王有功,理當加封。鄭伯友為國捐軀,亦當追諡,以彰其後。”

平王頜首,即加封如下:衛侯姬和進封為公;晉侯姬仇加封河內附庸之地;秦君加封為伯,列為諸侯;鄭伯友賜諡為桓;世子掘突襲爵為伯。小周公口亙任太宰之職;申後為太後。並出榜安民,撫慰天下。

次日,諸侯辭朝麵君,平王再封衛侯為司徒,鄭伯掘突為卿士,在朝與太宰一同輔政。其餘諸侯各自歸國。

平王雖登了天子位,但見京城被犬戎洗劫,街市頹廢,宮廷殘破,失去了昔日的繁榮。加之犬戎入侵之後,既熟悉了路徑,又嚐到了甜頭,不時虎視眈眈,常常流竄騷擾,民眾不安,社會不安,市場蕭條,農桑難興。平王甚是憂慮,就有心遷都,但其個性懦弱,少謀寡斷,幾次欲向群臣言明,卻又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終難開口。

成王時,周公旦東征,便著手營建洛陽行宮,經多年修建,已頗具氣勢,宮闕巍峨,氣勢磅礴,十分壯麗。加之位處中原腹地,人煙稠密,四方聚彙,商貿往來,繁榮興旺,攬天下形勝,實為都市之地。

平王經反複權衡,決定私下先召太宰商議。

小周公口亙,剛直忠正,憂國憂民。自庚午事變,見宮廷殘破,市井蕭條,時有犬戎相擾,即憂心忡忡,苦無振興之策。幾次臨朝,見平王常常欲言又止,料定欲有所為。一日早朝畢,群臣散去,太宰見平王相召,隨之來到偏殿,問道:“陛下有何事相召,微臣請旨。”

平王歎了口氣,說:“老王叔,朝堂之上,你我君臣,朝堂之下,你我就是一家了。寡人有一事,唯恐群臣非議,故而幾度欲言又止。今求教王叔,望不吝賜教。”

太宰:“請吾王下旨,微臣萬死不辭!”

平王:“孤自登基以來,內憂外患,寢食難安。犬戎不時侵擾,百姓難得寧日,宮廷殘破,府庫一空,市井蕭條。孤欲東遷洛陽,隻恐群臣抗諫,反而有貪安思逸之嫌。不知太宰意下如何?”

太宰沉吟良久,才說:“遷都之事,關係江山大計,宗廟社稷,故不得不慎。群臣各述己見,或據理抗爭,也是理所當然。既然陛下心意已決,就當與群臣共同麵議。”

平王:“不知太宰意下如何?”

太宰:“王若意已決,臣遵王之意。”

平王:“如此,孤王心下有底了。”

次日,大會群臣,議遷都洛陽之事。

平王說:“今日召集眾卿,寡人有一事需與眾卿共議。自庚午事變,犬戎入侵,岐豐之地,半為戎占,至今烽火不絕,農桑不興,市井蕭條,民無寧日。且宮廷焚毀過半,處處殘壁斷垣,已失天朝之威。而且朝堂上下,人心不安,惶惶終日。故寡人欲遷都洛陽,特與眾卿商議。”

太宰奏道:“陛下所慮者,是宮廷被焚,營建不易。今府庫空虛,無力籌措,即便重修,必然又勞民傷財,惹起民怨。況犬戎不時侵擾,戰亂不止。京都是國家髒腹之地,不可不安,不可不寧。且東都洛陽自成王興建,聚帝王之氣,扼天下形勝。故遷都之事,臣以為可。”

這番話說了出來,眾臣各人意會在心。於是有人出班,奏道:“洛邑乃天下之中,四麵彙聚,八方入貢,成王相之,周公築之,以為東都。此地統領中原,接納天下諸侯更為其便,臣等無異議。”

平王正欲頒旨,尚未提朱筆,衛武公厲聲說:“陛下,老臣以為遷都之事,絕不可貿然而行!”

平王頓時一驚,擱筆問道:“老司徒有何見教?”

武公彈冠整衣,說:“京都,乃社稷之本,祖宗的根基,豈可隨意而遷?先王於洛,營其宮闕,二百餘年,隻作行宮,陪都而已,何曾有遷徙之念?犬戎乃豺狼之性。申公借兵失策,開門揖盜,戮及先王,毀及京師,百姓死傷無數,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吾王當勵誌圖強,厲兵秣馬,效曆代先王南征北戰,克敵製勝,當舉兵北伐,虜獲戎主,以獻宗廟,以雪國恥,並安定民心,揚我天威,豈可忍讓避仇,國都東遷?今宮闕被焚,朝堂殘破,正可以激勵我誌,不忘前車之鑒,時刻有奮發之心。而況堯舜在位,茅茨土階,禹居卑宮,不以為陋,乃為千古之聖君!豈可唯求宮室之壯美,而失我華夏之誌嗎?”

太宰說:“不然。司徒之言,不過安常之論,未見事之真諦也。先王失政,已作前鑒,何必深咎?而平伐犬戎非一日之功,能夠旦之興兵,夕之而平嗎?今百姓深受其難,農桑不興,市井蕭條,府庫空虛,兵少將缺,何以興兵北伐?隻有相對安定的環境,才能發展生產,厲兵秣馬,拒敵於國門之外,北伐斬敵之酋,以雪國恥。”

武公:“老臣年愈八十,陛下不忘耄耋,致臣位列六卿,故臣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臣以為,鎬京左有銪函,右有隴蜀,披山帶河,沃野千裏,故建都二百餘年,得天地之靈氣,據華夏而鼎立。洛陽地勢平衍,無險可據,無勢可守,乃四麵受敵之處,故先王雖並建兩都,僅備一時之需,巡視天下臨機而幸。吾王若棄鎬京而遷洛邑,恐王室由此而漸衰了!”

太宰:“司徒之言差矣!遷都乃為百姓所計,民安則社稷可安,民順則江山穩固。殷都八遷,未見因遷都而國衰。堯舜八遷,終成華夏之聖帝。遷都洛邑則更能統領天下,掌控諸侯,何言由此而衰?”

平王:“老司徒過慮了。寡人為天下百姓,東遷實非得已。今百姓畏懼犬戎,如畏豺虎,朝廷卻無力抗拒。一旦賊騎長驅而入,民心四散,誤國之罪,誰能任之?故,孤王決心已定。”

眾臣齊奏曰:“我等願隨陛下,東遷洛邑。”

武公見孤掌難嗚,無力回天,隻得長歎一聲,辭官返回了衛國。

於是,太史擇定吉日,出榜昭示百姓,將遷都之由祭告宗廟,遷七廟神主於新都洛陽。遷移之日,免不得無數百姓拋離故土,攜家帶口,扶老攙幼,哭哭啼啼,一路往東而去。

秦伯聽說平王東遷,親自率兵護駕,保著平王及文武百官,前往新都。

遷都既定,各路諸侯皆進表稱賀,或貢獻方物,唯荊楚不到,平王心下不悅,決定興兵伐楚。

平王東遷洛陽,從此稱為東周,史家稱為春秋之始。欲知後事,且看下章。

§§第七章 百年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