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3)

這一天,雨住了,風停了,躲在雲中的太陽,終於露出了臉。清晨,周兵便開始了猛攻,企圖一舉奪關。但在天險之前,麵對數丈高崖,縱有千軍萬馬也施展不得,而楚人卻越打越精,越來越善利用地形優勢,有效殺傷敵人,區區一塊石頭、一根樹木,從關上滾下,即刻殺傷一片。眼看戰到午時,周兵卻空著肚子,人人皆有退縮之意,楚人卻突然滾木檑石齊下,萬箭齊發,然後組織反擊,喊殺聲震天動地,周兵個個大驚失色。楚人大開關門,怒吼著衝殺而出!居高臨下,如天神降臨,潮水般衝向周兵。周兵本已腹中饑餒,加之衝殺半日,精疲力竭,如何敢應對這群猛虎!隻有拚命逃竄,楚人乘勢追殺,隻把周軍趕至山下。

熊揚站立山頭,恰好縱觀盤龍,見周軍在河灣紮營,止不住冷笑一聲。

從者不解,問道:“將軍何以冷笑?”

熊揚:“在下以為,昭王十九年兵敗,二十二年再度南征,聲東擊西,繞道伐楚,已得兵家之精髄。今日看來,不過爾爾!”

轉瞬間,大雨又從天而降,而且更大、更猛了!熊揚仰天長嘯:“天助我也!”

原來,自戰事一開,界山關內,沮水河岸,數日內已經逐漸湧來數萬民眾,他們攜家帶口,拿著鋤頭、砍刀、弓箭、戈矛、木棒、簍筐,人人要為保國盡一份力。虧得熊揚調度有方,每日隻選兩千餘人守關。今日卻見周軍屯兵河灣,就有了破敵之策。於是他頂風冒雨趕回關內,向民眾說道:“父老們,鄉親們!我們日夜要趕走周兵的時刻到來了!眼下大雨已連下了半月,正是溝岔岔水滿,再遇暴雨就會宣泄而下。現在,我們就在這蟠龍峽最峽窄處築起大壩,迫使大水回流,倒貫蟠龍坪,待洪水到來時,周軍就會被洪水吞沒,不用我楚一兵一卒,也能大破周師!鄉親們,為國君報仇的時候到了!”

激情和烈火再度被點燃了,人們即刻行動。上山劈石,攔河壘壩。巨大的石塊很快被運到壩址。楚人自古就有以石壘牆的特別技能,有專業的技師把石塊砌上,然後以黃泥灌漿。砌成的牆體久經風雨,百年不傾。而在大雨之中,人們把巨石砌牢後,用黃土灌縫,就等於灌了沙漿,堅固、牢實,滴水不滲。一天一夜,峽穀中一座高十餘丈、寬六丈的大壩便巋然而立了。

楚人突然反擊,打得周兵暈頭轉向,偏偏又大雨傾盆,一時難以用兵,昭王隻得把一肚子火強壓心頭。豈料天剛一亮,隻見河水滿溢,許多兵營都漫了水。伯宰父奏本,請移營於高敞之地。惹得昭王怒火中燒。喝道:“此時移營,不怕亂了軍心?不怕楚人乘勢劫營?”

君臣正在一籌莫展,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四周一片昏黑,濃濃的烏雲猶如潑墨,一聲驚雷後,豆大的雨點帶著冰雹砸向地麵,暴雨再度傾瀉而下,無休無止,天地間隻見白花花、亮閃閃的雨柱,滿眼隻有水的世界。昭王再也耐不住煩躁,恨恨地說:“孤活半世,從未見這麼大的雨!”

老天爺並不眷顧這位“天子”,半夜時分,不僅天空大雨傾盆,山洪接踵而至,高達數丈的水頭猶如出海蛟龍,鋪天蓋地而來,迅速上升的水位,很快淹住了河灘,士兵們從夢中驚酲,倉皇逃上高坡。及至天明,眼下卻是白茫茫洪水一片,營帳被混黃的泥漿水漂了起來,一個又一個浪頭將戰馬、輜重和糧草都衝入激流,消失得無影無蹤。昭王紮營的山丘,成了一座孤島,眼睜睜地看著無數士兵在洪水中掙紮,無數的物資被卷進了洪水,而且還擔心著自巳性命難保,更憂急如焚,猶如一隻被逼到絕地的喪家犬。

身為主帥的伯宰父,畢竟久經世故,紮營時選擇一處山坡。實在說,盡管他對山洪有所擔憂,但也並未過分在意。根據季節、地勢及河道宣泄量,極難造成一定威脅,除非有特殊之變。然而,恰恰就出在“特殊”二字上。一夜之間洪水暴漲,淹沒軍營,他也萬萬不曾料到。

伯宰父的帥營,很快便擠滿了兵士,大多都變成了“落湯雞”。渾身濕透,丟盔卸甲,連戈矛都丟失在洪水之中。幾個偏將正吐著一肚子怨氣,伯宰父說:“各位先不要發怨氣,還是救出天子再說!”

一個偏將冷笑一聲,說:“君王和大帥,都紮營在高敞之地,洪水來了隻有蝦兵蝦將們去喂魚,天子正河心賞美景呢,何必要救?”

伯宰父正色道:“休得胡言!本帥紮營於此,是為了縱觀全軍。天子紮營之處,是雙龍奪珠的寶地,豈是爾等可知的?立即砍伐竹木,做成木棑,營救天子!”

偏將冷冷地說:“可笑!何謂雙龍奪珠?那小岡被楚人稱之為‘烏龜包’,是烏龜、老鱉躲避洪水的地方。但有洪水到來便聚集於此,當地人也就以此來預示洪水。偏那天子紮營於上,嚇得龜鱉不敢上去了!”

伯宰父大驚,忙喝一聲“休得胡言!不可辱沒了天子的聖聰!”而心下卻暗道:“原來楚地風俗與中原如此不同!看來我們對楚人知之太少了!”

昭王終於被救出了孤島,但這方“寶地”從此也成了他心驚肉跳的回憶。恰又聽說楚人稱為“烏龜包”,不過是烏龜老鱉躲避洪水、產卵孵雛的地方,氣得七竅生煙,覺得顏麵盡失。清點殘兵,輜重損失殆盡,戰馬損失過半,兵將損失數千,更是又恨又悔。伯宰父奏道:“臣啟陛下,眼前我軍已不可能再戰。如若楚人乘勢殺來,我軍隻有全軍覆沒了。故臣請即刻撤兵,退出荊山!”

昭王隻得長歎一聲,不禁掉下幾滴淚珠,說:“唉!寡人此次南征,江漢一戰,幾乎生擒楚子。不想荊山一戰,卻敗給了區區山民和滔滔山洪!也是朕之過啊!孤不甘心啦……”

伯宰父忙說:“陛下不必自責,是微臣無能,還望陛下治罪!”

昭王:“受卿何罪之有?你可見這洪水不僅未曾外瀉,反之仍在上漲?足見楚人充分用了山川、地理之勢,堵了下遊河口,借山洪暴漲而無法宣泄,水淹我師?楚人如此用兵,足見他們有決戰決勝、通曉兵法和熟諳地理的高人!唉!是寡人學朮不精,未解兵家之真諦,才有今日之敗。那裏是愛卿之過?孤將永記今日,他日必泄此恨……撤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