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囑沉默片刻,良久,拍了拍掛在腰間的酒,扯開話頭:“這酒不能隻給我一人,等將士們一起回來,你可得備上一人一壇的分量!”
離憂知道啟程在即,於是頷首:“我等你,一路平安!”
南囑揚了揚手:“回去吧!我們要出發了!再不走,該有將士嘲笑我放不下家眷了!”
離憂臉上湧上一陣紅暈。
南囑替她將馬牽過來,扶她上馬,又遙遙的對著格晴道:“照顧好她。”
話畢,便走到隊伍的前麵,軍隊即刻出發。
離憂勒住馬繩往回走,格晴問:“你再看看麼?”
離憂笑道:“不了!他剛剛給我布了任務,我有三千壇酒要釀呢!”
“駕!”
離憂騎馬,揚塵而去。而軍隊前的那人,終於放下盡力維持的冷漠,隻餘唇邊一抹微笑,久久不散。
這一仗打了整整一年,從先前的探路到遊擊再到現在聚集全部兵力,大大小小總共十四場,全部都是理國為勝。
原先瞧不起這南邊小國的氏國不得已開始嚴肅對待。
有探子回報,對方兵力已經由兩萬增至十萬,全部盤踞在邊境,隻守著理國來打。
南囑暫且撤兵,這一年,他第三次回到了家。
離憂從無惑嘴裏知道了軍情,她想了一萬種辦法,卻似乎沒有一個法子能很好的幫助南囑。
南囑心硬,也明白自己和紫玉的立場。莫不說紫玉願不願出手,即使真願意了,南囑也未必會承這個情麵。
三國對戰,不論哪兩國鬥得傷了元氣,那第三國都能坐收漁人之利。
紫玉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要做這漁人。他要統一中原之地,看的是長遠,且四周還有多國覬覦,想要分一杯羹,這種複雜的情況,他萬不會在這時出手。
南囑回了家,離憂立刻道:“你回來了。”語氣中卻有難掩的惝恍。
南囑不以為意的說:“這次呆不了很久,三日後便要再次出發了。”
離憂驚訝的問:“三日?如今氏國明顯在等你前去,明知是圈套你也還要去?”
“不然,還有別的法子嗎?”南囑淡淡問了一句,
離憂不再說話,她明白,的確沒有了其他的辦法。
雖然知道這是圈套,但是理國明顯沒有時間與他們耗下去。
這裏雖解了旱災,雖不再貧困,可也沒辦法維持理國近三萬的兵馬長期駐守。戚山富饒卻也不是用之不竭。不管是何種結果,這征戰必須很快結束,越拖隻會越糟糕。
“九九,若是戰勝了。這天下歸一而太平,我不再做君主,你也不用再背負公主的擔當。如果...如果是那樣,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南囑突然輕聲問,目光變得繾綣而溫柔。
離憂怔了怔,能贏嗎?
就算贏了,她和南囑果真能放下那些嗎?
她低眉思索,半晌,輕聲道:“那時,我想布衣巷陌,做個尋常百姓。”
南囑輕一拍桌子,道:“好!那時,你可以釀酒,可以做藥,我們定也能衣食無憂。”
離憂神情一鬆,輕嗔:“我這樣忙碌,那你做什麼?”
南囑一揚眉,不屑的說:“我有一身力氣。實在不行就去打鐵再或者做個屠戶也不錯。”
離憂撲哧一聲笑出來:“屠戶?倒是和你現在差不了多少。”
南囑抿唇望著他,眼裏的笑意慢慢淡去。
他心裏明白,這場戰十分艱難,九死一生,縱使他從來孤傲,卻也知道很難回來。
即使回來了,得了氏國,以紫玉的性子也不會任由他占著這山河。
前路未可知,可南囑已經將自己的命運看得透徹。
誰活著都可以,唯有他,隻有那一條路,早晚而已。
隻是縱使如此,他也不曾怯弱。
明明生在帝王之家,他的父母早逝世,留給他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身責任。他打碎牙齒往肚裏吞,從不在人前露出疲態和軟弱。唯有她,會同他計較,會與他爭辯,並且在自己處於弱勢的情況下還與他談條件,講真心。多少個日日夜夜,自己一直空著的屋子多了一個人,就是那樣一個女人,什麼都肯給他唯有真心不肯。也是這樣一個女人,因為嫁給了自己,便甘願守著他一輩子。不是因為他的權力,不是因為他的蠻狠。嗬,她還敢說這不叫真心?明明是,隻是非情卻更甚於情而已。
所以,這樣一輩子,他覺得十分完滿。
本來一生孤寂,一生無處寄心。可是還好,因為他與她的相遇,一切有了轉圜,從清冷變得溫暖。
近二十載寒苦,那些悲傷與痛苦,那些無奈與疲憊,因為與她的相遇,都化為了安詳的平和,美得如一場幻夢,唯有不可得,不可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