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3)

“礙你們啥球事?為啥抓我?”

後羿真不知該咋說,就聽後生又說:“你這不是抓我,是要我老娘的命啊!”

後羿更不知該說啥,嫦娥、於菟趕過來,都聽得迷惑。嫦娥和氣地問:

“這位聯手你說啥?我們不懂。”

後生一擰脖子要回答,那兩個追趕的壯漢趕到跟前,拱著手就謝後羿,說:

“多謝大哥替我們捉住傭士,多謝!”

“傭士?”嫦娥不解地問。

“是傭士。先王殯天,下葬要陪活人,他就是我們族送去陪葬的。”高個壯漢指指被後羿逮住的那個後生。

嫦娥和於菟聽得驚驚乍乍的,於菟嘟囔著:“怎麼要活人送死啊?”

蹴在地上的傭士“哇——”地哭出聲來:“我不能死啊,我和老娘說好要逃回去,我回不去,老娘準得急死!”

哭聲撕肝裂膽,聽得後羿心裏酸酸的。嫦娥抹一下眼睛,對後羿說:

“放了他,讓他逃個活命吧!”

後羿往前一步,對那個傭士說:“你走吧!”

站起的傭士還沒挪步,就被矮個壯漢摟住。高個壯漢挽住後羿的手苦苦哀求:“別,別放他,放掉他,我們就得送死。”

後羿怔住了,不知該咋辦。嫦娥奇怪地問:“你們是哪族的?”

高個壯漢答是狐族的,他還有些奇怪地問:“你們是哪族的?咋不知道這事?天下都在鬧騰,哪個族不送殉人?”

說得嫦娥和於菟糊裏糊塗的。後羿清楚底細卻沒法說破,他故意不接茬,對那傭士說:“兄弟,不是我不救你,是救不了你,這是先王的葬事。”

說過拉著嫦娥、於菟前行。傭士看看無法逃脫,隻好跟著那倆人磕磕絆絆地走著。

傭士和押送的人去遠了。嫦娥說有點累,後羿就領他們拐進山前的窟裏,找個人家歇下。

從見過傭士到夜裏歇下,嫦娥都寡言少語,臉上再沒喜氣,眉眼裏全是憂慮。後羿問她,她說沒事。後羿就清楚她不是沒事,是有了心事,是估摸到他帶走於菟的底細。果然,夜闌星稀,嫦娥連連歎息,弄得後羿想上她的身子也不敢。後羿隻好勸說:

“早點歇吧,明日還要趕路。”

嫦娥猛然坐起,厲聲說:“你老實說,帶我小弟去幹啥?”

嫦娥那凶煞的樣子著實令後羿吃驚,正猶豫該咋說,就聽嫦娥又說:“我小弟要是有個長短,我就死給你看!”

後羿明白枯草團裏包不住火,這事無法再瞞下去,就把事情的根根梢梢都告給她。聽得嫦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沉吟著:

“哦,怪不得族叔不讓於菟進宮,原來是這麼回事呀!都怪我,硬爭著要小弟去送死。也怪族叔,怎麼能欺哄人呢!孰也不怪,就怪生這鬼主意的那個大王,咋就不把人當人呢……唉!”

嫦娥怨怪著,怨來怨去,不知該怨怪孰,把一肚子怒氣撒在摯王那裏。後羿聽得心裏煩亂,他眼前又現出了那個苦苦哀求的傭士。當初聽到給先王陪葬活人,他沒當回事兒。指撥天下的先王死去,陪葬有啥不妥?來到散宜族,看見族頭為難的那樣子,他疑惑了。再見到那個可憐兮兮的傭士,他的心軟了,覺得真是不該殉人。不該殉人,他後羿又能怎樣?他在王宮混個差事還得靠孔壬保舉。別看在眾人眼裏他是個箭王,放在王宮不過是個草芥。隻要能保住於菟不殉葬就行,他隻能歎口氣給嫦娥寬心:

“別憂那麼多,我擔保孰也不敢傷於菟的一根汗毛,先不要和小弟說破,免得他驚怕。”

嫦娥仍然有些疑慮:“摯王要是不準呢?”

後羿輕聲一笑:“這點麵子他還能不給嗎?你放心。”

“真要是不給呢?”

“那我就和他們拚個死活!”後羿想也沒想就強硬地說。

嫦娥停一會兒,歎口氣才說:“那可就把你毀啦!”

後羿口氣更強硬:“隻要不毀小弟就行!毀了小弟,我咋有臉見你!”

嫦娥心裏一熱,伸手攀住後羿的肩膀,緊緊貼住這個壯碩如山的男人。

79

那夜,王兄甩手而去,契和二位小弟討了個沒趣。契火氣最大,嚷著還要找王兄論說。挨過好一會兒,他們才漸漸平靜。契讓他倆先睡,他獨自守著靈前燃起的櫨香。唐侯和棄便到側室的鋪榻躺下。躺下後,卻睡不著。唐侯閉住眼睛像回到族裏,熟悉的人一個個在眼前晃動。先晃動的是羲仲,不知道近來觀天有無收獲;接著晃動的是木檉,粟禾不知務植成什麼樣子?再晃動的是伯益,那頭毛驢能調教順嗎?後來,目光定在放齊身上,自個不在唐堡,族事可就全賴他。想到族事,不由得心裏一顫,這陪葬的人他該如何定點呢?千萬千萬不要把剛平穩的唐族又攪亂。他再也沒有睡意,幹脆起來替換契兄守靈,讓他去睡。

第二日天黑,守靈的唐侯被宮侍叫出去。到外頭一看,竟是木檉來了。唐侯見到木檉又親切,又驚詫,趕緊過去問:“你怎麼來啦?族裏的粟禾長得怎麼樣?”

木檉一把抓住他,急切切地說:“唐侯,粟禾長得不賴,族裏卻出了大亂子。讓我來就是向你討個法子。”

聽木檉說族裏弄出大亂子,唐侯禁不住雙眉擰結,催他快說。木檉這才將定木殖陪葬的事一一說來。槁孳失手打死巫首,獵手和族衛出手毆鬥,族人暴怒要活裂槁孳,他羞愧地跳崖摔死了。唐侯聽得頭暈心疼,流著淚哭嚷:

“造孽啊,造孽!我王族愧對天下眾生啊!”

哭過,他木木地呆著,什麼話也不說。過了一陣才麵朝唐族方向跪下去,連磕三個頭,念叨:

“天神招魂,巫首和槁孳都走好,去天堂過好日子吧!”

念叨完畢,他提著心問木檉:“打鬥的人怎麼樣?”

“不要緊,多虧侯理到得早,沒有打斷胳膊腿的,都是些皮毛小傷。”木檉答。

唐侯鬆口氣說:“那就好!快說說羲仲咋樣?”

木檉又告訴唐侯,羲仲不吃不喝地躺著。現在愁的還不是羲仲,是這陪葬的傭士該咋定點?按說槁孳打死人,他應該替木殖去殉葬,可是槁孳跳崖摔死了。事情弄到這地步,族娘悔得不行,她說巫首的死不全是槁孳的過,她也有過錯,就讓木殖殉葬吧!按說,隻能這樣,不讓木殖去,還能讓孰去。可族人都護著木殖,圍住侯理和皋陶嚷叫不讓他去。這要是弄不好恐怕還會惹出人命亂子。放齊就讓木檉來向唐侯討個主意。

唐侯越聽越愁,拍著頭顱連聲歎息:“造孽呀,這哪是陪葬,是造孽哩!”

說罷,他安慰木檉:“別急,你先歇下,待我與兄長合計過再說。”

唐侯返回靈堂,棄正向契訴說,大嘴一咧一咧的。他一聽,是薑族也來了人,族裏亂哄哄的,先是因為選殉人毆鬥,後來幹脆沾點兒邊的人全都溜走,地裏的禾苗沒人務植。棄滿臉憂鬱,又激起契的怒氣,唐侯過來,他氣哼哼地說:

“小弟,不管你如何,我哥倆決心再去找王兄論說!”

唐侯告訴他們,唐族大亂啦,還打死了人,必須再和王兄說理陳情。棄憂心地問:“那要是王兄還不答應呢?”

契咬咬牙說:“那就抗命,商族不送傭士。”

“我也不想送,可要是不送,這不是不孝敬父王嗎?”棄顧慮重重。

這一說連怒氣衝衝的契也犯難。是呀,孰也不願意落個忤逆不孝的惡名。

唐侯稍一頓,緩緩地說:“這殉葬是大事,咱先別定點,占卜一下,看天神和咱的心思相投嗎?”

二位兄長都說小弟考慮得妥當,就按占卜的神旨定點。

兄弟仨趁夜靜時分悄悄走出靈堂,外頭月光朦朧,遍地銀輝。天不熱不涼,多好的時光啊!若不是殉葬這事攪得天下紛亂,人們都安安寧寧地酣睡,該多好啊!可惜,這會兒不知有多少人鑽在深山老林,提心吊膽地躲避蛇獸的啃咬,真讓人憂心。

燃起香炷,兄弟仨恭恭敬敬跪下去連連叩首。他們每人都握著一個河蚌殼。禮過神靈,將河蚌雙手捧至額前。一鬆手河蚌就會落在地上,口朝上是天神準許陪葬,若是口朝下那就是天神不同意。磕過首,跪在中間的契祈禱:

天神在上,

孺子敬仰;

父王殯天,

應否陪葬?

禱告畢,三人幾乎同時鬆手,三隻河蚌接連落了下去。契一看他的那個倒扣著,是不同意陪葬。往兩邊一瞅,棄和唐侯也都倒扣著,天意完全相同。契忽閃著眼睛說:

“這就好,天神和咱的心意完全相投。”

“好!這是順應天意,可不是咱們忤逆不孝。”棄和唐侯應著,輕鬆了好多。

次日,兄弟仨盼著王兄早來,可是等到日頭降落,王兄都沒來。他們心焦的不行,是啊,不早些定點,族裏不知要亂成啥樣子?夜裏隻好一起去見王兄。摯王見到他們劈頭蓋臉就嚷:

“你們不守靈,跑來幹啥?讓父王空靈大不孝啊!”

契趕緊答話,將各族的亂況和他們占卜結果全都說給王兄。摯王聽過煩躁地說:

“我就不知道你們幾個咋想?天下眾生,宮中侍臣,沒有一人說陪葬不對,就你們瞎嚷叫,這明擺著是擾亂人心嘛!父王怎麼會生下你們這些吃裏爬外的孽子。哼,孰也別說啦,這主意我不會變。”

棄見王兄生氣,咧著大嘴解釋:“王兄別急,昨日我族來了人,是亂啦!聽說要陪葬,後生們嚇得都跑光啦!”

契看王兄待理不待理的樣子,根本沒有聽棄的解釋,來了氣:“我們幾個的話你可以不聽,難道天神的旨意你也不從?”

摯王動怒了:“天神?你們別拿天神嚇唬我。我是大王,要占卜也該我占,孰讓你們隨便攪擾神靈?”

唐侯怕把事情弄僵,開口和解:“王兄,你主理天下事情繁雜,我們替你分擔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