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侯，可別這樣，你不當侯，大家的日子就能好過？別這樣！”
眾人堵住窟門說：“唐侯不能走，不能走！”
巫首生怕他跑出去，揪緊葛衣說：“你就忍心撂下大家走？”
唐侯喘口氣，退後一步說：“我也離不開大家，可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呀！”
眾人都說：“你說怎麼辦？唐侯，我們都聽你的。”
見水流回轉了，唐侯趁勢推筏：“那就還按我的主意辦，向大王借粟。這事我也不去了，還是大哥你去，走時就把背粟的人帶上。說好，就背回來，這麼能快好些日子。”
放齊還能再說什麼，隻能點頭應承。唐侯對眾人說：
“就這麼吧，大家回去各忙各的，預置下種吧！”
54
放齊帶著背粟的人一走，唐侯交代巫首操持族事，他要去太嶽山中尋找後羿的獵隊。
巫首說派個人去喚回來不就行了？即使不去，過幾日就會有人回來送獵物，轉告後羿也行呀！唐侯不放心。後羿心高膽大，脾氣比膽量還大，要是執拗起來，旁人很難把他扭轉回頭。唐侯要親自跑一趟。太嶽山上峰高林密，人煙稀少，後羿去那裏打獵就是看中獸群很多。這一個人孤身前去，不是往虎口狼窩裏鑽嗎？巫首不讓他去！唐侯非去不可，巫首再三攔擋，擋不住，隻好讓皋陶跟隨他去。唐侯考慮到下種時很忙，多個人手添份力，不想帶皋陶。巫首不依不饒，他隻好退一步答應。皋陶匆匆拿點幹糧，跟著唐侯上路。
這日，新陽亮照，山野溫潤。唐侯和皋陶迎著晨風已來到望日峰前。羲仲他們看過日出回族堡去了，望日峰上靜悄悄的。唐侯彎過小徑來到崖壁下，瀏覽一遍那日看過的記號。他指著給皋陶看，興奮得手舞足蹈。這架勢皋陶覺得很奇怪，一向穩重的唐侯啥時能這麼把喜氣掛在臉上呀！走出好遠了，唐侯還跟皋陶念叨，回來一定要在這兒待上些日子。
走過望日峰，順坡下溜進入溝底，山徑仍在彎繞，卻不再那麼陡峭。唐侯甩開雙腿快走，皋陶大步猛趕，倆人走得樹林忽忽閃閃向後移動。往前行不再這麼輕鬆，小徑朝山上揚去，隻能彎著腰往上爬。倆人艱難地彎轉著，日頭掛在頭頂，都走累了，便坐下來啃吃幹糧。皋陶看著汗涔涔的唐侯說：
“這太費勁，等幾日他們就有人回來，帶個話去吧？”
唐侯說：“那可不行，一日是一日，我們不去，他們就會多殺生。”
皋陶望一望前麵重巒疊障的山峰猶疑地說：“太嶽山這麼大，我們去何處找呀？”
唐侯寬慰他說：“別著急，邊走邊打聽，會找到的。”
吃過東西，沒行多遠，來到一個坡灣裏。低處有溪水，潺潺流動；高處是山嶺，樹木茂密。住在這兒真不錯呀！仔細一看還真住著人家，山嶺間有幾個齊嶄嶄的斷坡，那兒有細細的煙縷升起。唐侯暗暗佩服這些人家挑選了個好住處。忽然，有個人影一閃不見了，鑽進坡裏的樹林。往前走了幾步，唐侯不由得停住，分明覺得那人影有些鬼祟，好像有意躲閃什麼。他吩咐皋陶過去看看。不過去還好，過去一看，皋陶大聲喊道：
“嗨呀！族娘，你們咋跑到這裏來啦？”
唐侯快步跑過去，一看也有些吃驚。樹背後的草叢中坐著族娘，還有幾個婆娘、老頭。一個個衣服破爛，身邊放根木頭棍，手裏拎個舊皮囊，看這樣子是來討要吃食的。他不解地問：
“你們這是咋啦？”
婆娘、老頭，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窘窘迫迫，沒一人吭聲。族娘斜瞥豁嘴老頭一眼，老頭自責地說：“是我緩慢，讓唐侯瞅見了。”
唐侯上前一步，拿起一個皮囊，裏頭是幾個又粗又黑的粟糠團。他抓起一個，咬一口，糙得舌頭發澀。他嚼來嚼去咬不碎，隻好使勁吞咽下去。咽是咽下去了，糙得喉嚨火辣辣的，他說：
“你們就吃這東西呀！”
話一出唇，鼻子酸溜溜的，淚水流出眼眶，滾到頷下。他伸手抹去，歉疚地說：“我對不起你們！父王讓我來當唐侯，我讓你們討要吃食，是我的罪過……”
說到這兒，哽咽著難說下去。婆娘、老頭見唐侯難過，不知該說什麼。轉頭瞅著族娘，那目光中帶著責問，好像是說，你咋不吭聲，這不是你的主意嗎？族娘坐不住了，胳膊使勁一撐，站起來說：
“唐侯，你別難過，是我的不對，這是我出的主意。”
唐侯又心痛又責怪地說：“族娘，你們咋能討吃呢？我們正想辦法弄吃食呀！”
豁嘴老頭插話說：“不全是她的過，我們也願意討要。”
他一說，幾位老人都應聲，我們都願意來。你為大夥兒操心，我們心裏過意不去。現在還有吃的，可接上新粟還早，我們這把老骨頭幹不動啥活兒，就出來找點吃的，省一口是一口啊！族娘一擱夥兒，大家就湊在一起出來了。我們不去王垣，不會給唐侯臉上抹黑，你放心。
“真難為你們。”聽老人這麼說，唐侯更為感動，他對皋陶說：“你看老人家都這麼關心族事，我們不盡力行嘛！”
皋陶也被這些老人的話打動，他真情地說：“族裏的事你們別擔心，有唐侯挑頭主事，我們會辦好的。”
“吃食保準能夠，你們不用多慮，就靜養晚年吧！”唐侯中肯地告說，轉身吩咐皋陶：“你把老人們送回去吧！”
婆娘、老頭站起身，走出林子，說我們這就回去，不用送。唐侯不放心，執意要皋陶去送。皋陶解下裝幹糧的皮囊給唐侯，唐侯不要，讓他們路上吃。皋陶掏些幹果留給他，唐侯說：
“我一個人好對湊，你們人多，都帶走吧！”
皋陶護隨老人們緩緩回返，唐侯直看到他們走進山背後。他的眼睛仍濕濕的，伸手一抹，才轉過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