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放齊沒向唐侯挑明借粟的事,可是一會兒都沒有放下過。他找過不少族人合計,說是合計,其實是說明大王在考驗唐侯。他見人就說為啥大王要把陶侯封為唐侯,就是要看他能不能讓族人吃飽肚子。咱不能因為吃食煩勞大王,那樣會毀掉唐侯當大王的前程。他說到哪裏,族人應到哪裏,都說唐侯給大家操心辦事,大家也應該替他著想。得到眾人的相應,放齊心裏更為踏實。這不,唐侯一喚,他連忙將此事告給巫首。
放齊進窟,唐侯直截了當地說:“大哥,背種子的人出發了,你看借粟的人啥時動身?”
放齊明白這事不能再藏掖,卻還想穩住唐侯,他說:“這事先別急,我們再合計合計。”
唐侯說:“不敢再耽擱,從王垣來回要走好些日子,再遲就會斷頓。”
“我明白。”放齊緩口氣說:“可我總覺得向大王借粟不妥當。”
唐侯對他說,沒啥不妥當。他摸父王的底細,每載都有存粟,就是用來救助遭饑荒的部族。放齊則說,大王的底細他也清楚,隻是我們現在求借不對頭。唐侯驚奇地問:
“為啥不對頭?”
“你想想大王為啥派你來唐族?這不是明擺著要看你的能耐,看你能不能收拾起這個爛攤子?你要是去借粟,那不是給自個臉上抹黑嗎?”
唐侯驀然醒悟:“怪不得這幾日你閉口不談借粟的事,你就沒給父王說吧!”
“是這樣,我沒敢說。”放齊毫不遮掩地回答。
唐侯心頭一震,漲紅臉生氣地說:“大哥,我讓你去幹什麼?不就是借粟嗎?為什麼不敢說?”
放齊連忙解釋說:“我記著哩,可到了王宮一看,大王正挑選繼位人,我開口借粟豈不是毀壞你的名聲?思來想去,還是不說為好。”
“你怎麼能這樣呢?大哥!”唐侯還沒有這麼生氣過,伸出的手抖個不停:“你幫我,護我,我感激。可是,不借粟族人吃啥?怎麼能因為我不顧大家的死活?”
放齊雖然理虧,卻仍在嘟囔:“那樣做會毀掉你當王的大事,你想過嗎?”
唐侯立即反駁:“我當王還比族人的命要緊?我不當那個大王,也不能餓著人!”
二人爭說著,巫首、皋陶、唐禾相繼進來,隨後還跟著不少人。見唐侯對放齊發火,巫首就勸他:“侯理這麼做也不為過,真要是耽誤你當大王,我們心裏都不好受。”
皋陶也插嘴說:“吃食的事,我們再想想辦法,最好不要煩勞大王。”
唐侯對大家說,這事他反複想過,別的族不能再求借。人家的底子也不厚,給咱勻出些種子就不錯了。父王那裏有現成的救荒粟,我們為啥不借?
唐禾搶過話頭說:“唐侯,眾人都是放齊那意思,你為我們操心出力,我們不能耽誤你的大事。”說著,她回頭問背後的人們:“是吧?”
眾人應聲說:“是,是這樣。”
巫首說:“唐侯,大家的心思你清楚了吧?這不是放齊自作主張,是族人的心願。”
唐侯火氣難消,卻盡量壓低聲音說:“如果父老爺們餓著肚子讓我當大王,我哪有臉當呢!你們別勸我,我主意已定,現在向父王借粟還不遲。”
皋陶說:“唐侯,你再掂量一下吧!”
“不用啦!”唐侯肯定地說著,“後羿呢,給我把他找來。大哥跑累了,你就歇著吧,我帶後羿去借粟。”
一說後羿,眾人更是傻眼,真不知該如何給唐侯說。那日說到去遠方打獵,後羿原打算等唐侯回來再走。又一想不對,和他說不一定會同意。幹脆說走就走,把生米做成熟食,他回來隻好認了。因而,帶著十幾個獵手悄悄去往太嶽山那邊。唐侯說到後羿,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回答。皋陶趕緊出窟去找,沒有找到,卻知道了後羿的去向。他返回窟中一說,唐侯氣得臉色發白。眾人囁息息的,沒有一個人張嘴,等著他大發脾氣。可是沒有等到,隻聽到他的一聲歎息:
“怎麼會是這樣呢!”
說完,他一屁股坐在草鋪上,不再說話。眾人想給他寬心,又不知說啥為好,一時窟裏靜得難受。還是放齊打破了這難熬的沉默:
“你看,後羿不是也在想辦法嘛!不向大王借粟,那也不能讓大夥兒餓著。他帶人去遠處打獵,就是給大夥弄吃的。”
唐侯瞥放齊一眼,聲音硬硬地問:“去遠處打獵就不是打獵?先祖不準打獵,是要禽獸產雛生崽,不能讓它們斷絕子孫。它們斷了子孫,人們就斷掉肉食。這下可好,不擾自家,去擾害別人。這不和木殖偷粟是一樣嗎?”
放齊趕緊辯解:“這不是沒有法子的法子嘛!”
唐侯苦笑一聲說:“什麼沒有法子的法子?放著借粟的大道不走,卻偏要往荊棘叢裏鑽,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說著,唐侯抬頭瞅著眾人,大夥都惑惑地看著他。這些人如澮河激流,直衝他來,他一個人就是再有力氣,要逆轉流水實在艱難。可是,不扭轉這股流水,族人眼看就要遭難。唐侯愣怔一刹,對大家說:
“我明白了,這都是我惹的禍!族親們一心為我好,為了我當上大王,就對自己的日子不管不顧。別說當大王,那我當這侯還有啥臉麵?我這就去見父王,辭掉這唐侯。寧可不當這侯,也不能讓大家跟著我遭殃受苦!”
他忽地站起,抬腳就往窟外走。
窟裏的人無不驚慌。皋陶趕緊堵在唐侯前頭,巫首拽住他的胳膊,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