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類自然(3 / 3)

關於上述各類假象,我還必須更擴大地和更確切地加以論列,以使理解力可以得到恰當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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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期待用在舊事物上加添和移接一些新事物的做法來在科學中取得什麼巨大的進步,這是無聊的空想。我們若是不願意老兜圈子而僅有極微小可鄙的進步,我們就必須從基礎上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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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隻想把我所提出的東西對人們傳授和解說明白,也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人們對於那本身其實是新的事物也總是要參照著舊的事物去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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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必須明白地聲明:要用冒測的辦法(也就是說,要用現所通用的推論的辦法)來對我的方法或這個方法所導致的一些發現做出什麼裁判,那是不會恰當的;一個自身正被審判著的法庭所做出的判詞,當然不能強迫我去服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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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依其本性容易傾向於把世界中的秩序性和規則性設想得比所見到的多一些。雖然自然中許多事物是單獨而不配對的,人的理解力卻每愛給它們想出一些實際並不存在的平行物、連屬物和相關物。由於這樣,人們就虛構出一切天體都按正圓軌道而運動之說,而完全排拒了(除在名字上外)螺旋線和龍頭龍尾的想法。由於這樣,人們就把“火”這一元素連同它的圈盤抬了進來,以與感官所知覺到的其他三種元素配在一起,硬湊成四。由於這樣,人們還把這些所謂元素的密度比例強製地規定為十比一。諸如此類的其他夢吃還有許多。這些幻想不僅影響著教條,並且影響著簡單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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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最易被同時而陡然打人心中從而足以充填想像力的一些事物所引動;經此之後,它更假想一切其他事物和那些包圍著它的少數事物多少總有些相似,雖然它並不能看出怎樣相似。至於說到要往複從事於許多遠隔而相異的事例,稗使原理得像人火一樣受到一番考驗,那麼人的智力就完全遲鈍而不相適,除非有嚴格的法則和統治性的權威來強製它到那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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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是不安靜的;它總不能停止或罷休,而老要推向前去,但卻又是徒勞。正由於這樣,所以我們總是不能想世界有什麼末端或界限,而永遠似不得已地想著總還有點什麼在外邊。我們也總是不能想那悠悠永古究係如何而流到今天;一般所認定把時間劃為過去的無限和未來的無限的那種想法是無法站得住的,因為那樣勢必發生無限有一大一小之別,而無限就消失下去而趨向於成為有限。關於一條線的無限可分割性,同樣由於思想欲罷不能之故,也有著相同的微妙情形。而在對原因的追查當中,這種欲罷不能的情形則作祟更甚:對於自然中的最普遍的原則,本隻該照著它們被發現的樣子認定它們就是絕對的,而不能再以什麼道理來把它們歸到一個什麼原因;可是人類理解力由於自己不能罷休之故,卻仍要尋求自然秩序中的什麼先在的東西。結果,它在努力追求較遠的東西中卻回頭落到近在手邊的東西上,就是說,落到目的因上;而這種原因分明是與人的性質有關而與宇宙的性質無關的,而正是從這個根源上就把哲學攪得不成樣子了。可以說,把一個對於最普通的東西還要尋求原因的人和一個對於附屬的、特稱的東西也不想尋求原因的人相比,前者並不是一位較不拙劣和較不膚淺的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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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不是幹燥的光,而是受到意誌和各種情緒的灌浸的;由此就出來了一些可以稱為“如人所願”的科學。大凡人對於他所願其為真的東西,就比較容易去相信它。因此,他排拒困難的事物,由於不耐心於研究;他排拒清明的事物,因為它們對希望有所局限;他排拒自然中較深的事物,由於迷信;他排拒經驗的光亮,由於自大和驕傲,惟恐自己的心靈看來似為瑣屑無常的事物所占據;他排拒未為一般所相信的事物,由於要順從流俗的意見。總之,情緒是有著無數的而且有時覺察不到的途徑來沾染理解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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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的最大障礙和擾亂卻還是來自感官的遲鈍性、不稱職以及欺騙性;這表現在那打動感官的事物竟能壓倒那不直接打動感官的事物,縱然後者是更為重要。由於這樣,所以思考一般總是隨視覺所止而告停止,竟至對看不見的事物就很少有所觀察或完全無所觀察。由於這樣,可觸物體中所包含的元精的全部動作就隱蔽在那裏而為人們所不察。由於這樣,較粗質體的分子中的一切較隱微的結構變化(普通稱為變化,實際則是通過一些極小空間的位置移動)也就同樣為人所不察。可是恰是上述這兩種事物,人們如不把它們搜到並揭示出來,則在自然當中,就著產生事功這一點來說,便不能有什麼巨大成就。同是由於這樣,還有普通空氣以及稀於空氣的一切物體(那是很多的)的根本性質亦是人們所幾乎不知的。感官本身就是一種虛弱而多誤的東西;那些放大或加銳感官的工具也不能多所施為;一種比較真正的對自然的解釋隻有靠恰當而適用的事例和實驗才能做到,因為在那裏,感官的裁判隻觸及實驗,而實驗則是觸及自然中的要點和事物本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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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理解力一經采取了一種意見後(不論是作為已經公認的意見而加以采取或是作為合於己意的意見而加以采取),便會牽引一切其他事物來支持、來強合於那個意見。縱然在另一方麵可以找到更多的和更重的事例,它也不是把它們忽略了,蔑視了,就是借一點什麼區分把它們撇開和排掉,竟將先人的判斷持守到很大而有害的程度,為的是使原有結論的權威得以保持不受觸犯。講一個故事來作譬喻:有一次,有些人把一個廟中所懸的一幅許願得逃船禍圖指點給某人看,問他還承認不承認諸神的威力;這人卻反問道:“不錯,但那些許願之後而仍然溺死的人又在哪裏畫著呢?”這句話乃是一個很好的回答。其實,一切迷信,不論占星、圓夢、預兆或者神簽以及其他等等,亦都同出一轍;由於人們快意於那種虛想,於是就隻記取那些相合的事件,其不合者,縱然遇到的多得多,也不予注意而忽略過去。至於在哲學和科學當中,這種禍患則潛人得遠更詭巧;在那裏,最先的結論總是要把一切後來的東西,縱使是好得多和健全得多的東西,染過一番而使它們與它自己符合一致。此外,無關於如上所寫的那種快意和虛想,人類智力還有一種獨特的、永久的錯誤,就是它較易被正麵的東西所激動,較難被反麵的東西所激動;而實則它應當使自己臨對兩麵無所偏向才對。實在說來,在建立任何真的原理當中,反麵的事例倒還是兩者之中更有力的一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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