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最近幾天身體很不舒服,卻一直不肯去醫院。頂多讓大夫來看看,我其實一直疑惑大哥這麼正常硬朗的身子怎麼會病得這麼厲害,還病了幾年。我去問過大夫,可大夫們都說,隻是骨質酥軟了,是先天的,不對身體有大礙,就是陰雨天會痛的人受不。身體也不能正常移動。
距上次撞到杜辰已經有幾天了。這天我裝了一份李記的點心去看看哥哥。進門時,因為一手拿著點心,一手握傘,對門裏說了一聲:“哥我來了”就直接搗開了門。卻不想見淺月正滿目輕柔地喂哥哥粥羹。我沒等自己的聲音落地就進了門,對了上大哥有點倉促的眼睛,淺月卻招呼都沒打就飛快的從我身邊小跑開了。我愣了一下,就放下傘,低頭從籃中拿出盤子“哥哥,我才叫雪姨去外灘李記那裏買的芙蓉糕,小時候我們最喜歡吃的點心”半晌不見有人回應我抬頭,看見大哥看著我說:“雨嘉,淺月其實已經是你嫂子了。”我一個沒準備好,一碟芙蓉糕就碎了一地。慌忙彎腰去拾,大哥無奈的搖搖頭笑著說:“有必要那麼驚訝嗎?”我抬頭瞪了他一眼,“我不是驚訝你和淺月,隻是怎麼都是嫂嫂了,還不給人家一個名分?”卻見大哥轉頭望向窗外不語,我愣了愣,難道是爹爹不同意?不會啊,這種事爹爹不會不同意的,大哥現在的表情讓我聯想到一周前和他在這間屋子裏的談話,又是一種什麼東西的蠢蠢欲動。
直到我把糕點擺了一個又一個形狀後,大哥突地開口說道:“前幾天,前任軍政統務段老爺子到達上海。最近爹爹不在,我身體也不好,你就找個日子代他去吧。”“嗯,好的,我知道”從大哥那回來,才踏進門就看見一個銀灰色西裝背影站在床旁邊的窗戶上,聽到我的腳步聲也隻是轉過身子叫了聲,“大小姐”我點點頭進屋,問他“有事嗎?”“明天前軍政統務段世傑的義子段少然回國小姐去接一下”話裏沒有敬詞語氣也全無半點敬意。我坐下來皺皺眉道,“為什麼是我得去?”杜辰閑閑的回道:“大小姐不想為青幫拉到這位大靠山麼。”我被堵了口氣卻又說不上來,竟真說了句賭氣的話,“你可以去”杜辰轉過身背對著我,看向窗邊,“你難道不是青幫大小姐嗎?”本想還口,卻被他這麼一說,想想也是,總不能叫一個堂主去拜見前軍政統務。“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杜辰卻遲遲沒有動靜,我抬頭看見他的背影,這個人的臉總是冰冷的,可背影竟與爹爹有幾分神似。“還有事嗎?”“沒了,這是晟爺留下的。”說著在桌上丟下一個物件,就自顧自的離開。皮鞋踏在地麵上發出聲音。我想這個男人真是一個危險的動物,爹爹不該把他留在身邊的。
今天下午天氣還是沉沉的,散著小雨,有點像倫敦的潮濕。在家裏已經一個月了,又想到明天要去接那個段大少爺,心裏就有點微微的煩,總覺得這趟回來大哥總是有點古怪。以前這種事情大哥是根本不會讓我去做的。家中似乎有點什麼危險在蠢蠢欲動,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怎麼的,就連下人都讓人感到怪怪的,想到這,我竟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麵容冷鷙的男子。那種態度,總不是在對一個大小姐,說話倒像是像是…甩甩頭不去想了,這樣的沉沉的天,這樣安靜的小雨,像是在等待什麼危險的際遇。我扯了一件月光白的外套信步走了出去,還不是傍晚天卻有點讓人誤會了時辰。馬路上的黃包車都在默契地向著不同的方向滾動,我看著這些人無端的歎了口氣,空氣薄涼,卻有不少幾處賣小吃的攤子旁飄出暖暖的煙。我沒打傘,不一會兒頭發上的水滴就滑到臉上來了,我還是信步走著。這幾天的陰鬱也像被洗過了一般。可天公不做美,幾乎是在一瞬間,嘩啦啦下起了瓢潑大雨。我在慌張的人群中。思維像是慣性一般,無法停止,竟忘了移開腳步去躲雨。一輛轎車停在我麵前,車窗裏坐著的人側臉是英挺的,眼角眉梢盡是比雨還平靜地薄涼。大雨打在車窗上的一瞬間模糊了人的視線。他在此時搖下車窗,微微側頭問我:“怎麼?還沒淋夠?”他微挑眉梢,我眨了一下眼,有雨珠從睫毛上滾落。轉過身打開了車門。很多年以後,我在問自己,這孽緣是不是就是從這時開始的。還是,一開始,就在劫難逃。我坐在後座。車上飄渺著一股古龍水的味道,車子開得很穩,我解開外衫,抖了抖上麵的雨水,歪著頭就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麵的人來人往。我想要是大哥的話,就不用苦撐著看車窗了。早就在車上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著了。不一會兒,到家後,我和杜辰一起下車到門口。門仆恭敬的叫了一聲:“大小姐,堂主”我點點頭,心裏想這門仆難道是他們龍虎堂的人麼。抬腳往西廂走去卻發現那人還在身後。我回頭蹙眉“你跟著我幹嗎?”剛說完話,一個身形不穩,高跟鞋就卡在鵝卵石砌成的小路上。我輕呼了一聲,男子的手撈住我的腰,我的額頭抵地在他的下巴下。“小心”,低沉的男音在上方曖昧的傳來。我有些失措的推開他。輕咳了一聲,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了。背後隱約有那人的笑意,回廊處我借著初春的嫩芽,眼尾看到一個高高的身影還在遠處環著手臂看著,我的心慌忙的像是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