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事情仍然是人,在荷爾蒙的指引下,把這個人認作是另一個人,而且是越王勾踐那一方的公認的美人。“情人眼裏出西施”,其實在說人的認知力偏差,這種偏差是一個人專有的,而且是趨向於美的偏差。
多數人有這麼一種癖好,愛議論名人的配偶。當一位在熒屏上大紅大紫的名人的配偶終於露麵之後,非名人多以嚴苛甚至仇恨的眼光鎖定他們。其結果,他們多不合格。隻有少數人,譬如:克林頓的太太希拉裏多少算合格的一個。
這情形如同有多少個讀者就有多少種紅樓夢一樣,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還說明——這一點尤為奇怪——人們習慣於以比當事人還嚴格的眼光去看別一個人的配偶,雖然這件事與他們毫無關係。
“情人眼裏出西施”是上帝對我們的厚愛,讓戀愛中的男女糊塗一會兒,使我們一一找到了媳婦與老公。
因此,謹以這篇小文感謝上帝!
[相關語]化腐朽為神奇。
[原野發言]如果愛對方,對方就是美的。把這麼一種眼光推及樹木、動物以及窮人與殘疾人,愛他(它)們,看到他(它)們的美,那麼“人皆可以為舜堯”了。
肉麻
去甲腎上腺素的過量分泌,廉恥機製的高速運轉,對超乎常規的外界情況的過敏性反應。
肉麻的相對性:
1.穿開襠褲的小兒撒尿和泥有趣,穿亮光緊身褲的歌星撒尿和泥則肉麻。
2.情侶接吻可愛,猩猩接吻則肉麻。
3.小學生不知所雲地背誦“床前明月光……”好玩,腕上雷達表、腹內脂肪肝的款爺在酒桌上談唐宋詩詞則肉麻。
4.偷情男女在公園卿卿我我是常態,在辦公室眉來眼去則肉麻。
5.作業本上有老師批語屬公事,出書請名人題詞則肉麻。
肉麻的絕對性:
1.胡蘿卜形女人肥腿外罩體形褲。
2.演員假唱對口形時攢動嘴唇括約肌,形同便秘。
3.俯首觀察自己所排大便。
4.在領導肩上摘下一根頭發,說領導老婆“一點也不顯老”。
5.改少數民族成分混成政協委員。
然而,我覺得最肉麻的事情是在報刊上讀到“青春派文人”(又稱偶像派文人)所寫的散文。我們的國家和人民的生活已經一天天好起來了,但不經意間在《女友》或《文友》上發現這種嬌滴滴的、浪漫的、自稱白馬王子的文字,雞皮疙瘩立馬蜂擁於背,感到和這種人生活在同一時代,真是令人沮喪。
[相關語]後脊梁起小米粒,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典故]喋喋不休的電台主持人、大多數征婚廣告。
[原野發言]張潮說:“恥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可見小人並不知“恥”是怎麼回事,他們既然無恥,我們隻好肉麻。
撒嬌
一種使時光迅速倒退的方法,由同輩變成上下輩。一種仿生動作,像章魚一樣黏糊糊地用八爪親熱。一種肉麻主義的重要手法,在文學中常見於“青春派”文人與“小女人散文”的詩文。
撒嬌其實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情。譬如:我見過當某長官向女職員布置一件工作時,該女媚眼飄來,嬌喚“人家現在不方便”,再以香肩撞一下,工作就可以一推六二五。這常常令我讚歎不已,真乃點鐵成金。這就是撒嬌的魔力。雖然工作與嬌聲香肩一類並不搭界,實際搭界。在敝單位,常見撒嬌的女人手拎一串鑰匙,在走廊飄來飄去的。
近來的報紙常有妙文鼓勵女人撒嬌,說不撒嬌便無女人味。當然文章沒有明說向長官撒嬌,而是向老公撒嬌,說這樣就改善了夫妻關係。
“撒嬌”這個詞,最傳神的是一“撒”字。有一往無前的意思,有風情萬種的意思,有無所畏懼的意思,十分動感。而“撒”的後麵放一個“嬌”字,就讓人有些把握不住自己了,因而十分性感。
而文學中的撒嬌一派自古有之,於今大盛,裝天真無邪,充可憐兒女,“白馬王子”雲雲,也令人不堪。讀這樣的文章,作者的意思是:你不疼我不行。而這類文字的作者又多是男性,而且多是蠻荒的西北或東北一帶的男性。使人不免感歎今夕何夕。
不過對我來說,寧願見到女人撒嬌,不管她們對老公、對情人或長官,也不願意讀到在字裏行間撒嬌的文字。用我朋友王平的話說“這實在比讓馬蜂蜇肚臍還難受”。
[相關語]肉麻、顧盼多情、資源配置。
[原野發言]撒不撒嬌,原本不幹卿底事,如果撒嬌可以使琴瑟諧鳴、白頭到老,在社會少投入而多產出,為什麼不撒嬌呢?撒!
試婚
買玻璃杯時連同粘玻璃杯的膠水一起買下來的一種策略,計劃玻璃杯一旦打碎後,粘好再給百貨公司退回去。
世上原本有些東西不可以試,譬如:把兩種化學試劑放到一個器皿中——即使是試著放進去——它也會變成一種新的東西,永遠也不會還原。又譬如戰爭,打起來之後,它的性質就是戰爭,而不是試戰爭。雖然交戰雙方日後可以合好,領導人互訪擁抱,但當初也非試戰爭。接近於戰爭的叫做演習,但沒有人把演習叫試戰爭。
試婚試的是什麼呢?試的是男女雙方,但試不了婚。婚姻隻存在於法律之下,這種契約方式對當事人及其子女是一種社會保障。它跟性有關,但它的根本性質是法律意義的,而不是娛樂性質的,因而不可以泛化。
所謂試婚不過是同居的另一種說法,就像雖然炮聲隆隆,演習不過是演習一樣。同居之後的人當然可能結婚,進入法律人地位,但不必鄭重地稱之為試婚。事實上嫖客和妓女也有可能成婚,譬如款爺和發廊妹常常攜手進入民政機關登記。但“洗頭房”也並未由此改為“試婚居”。
據說試婚的好處是可以避免離婚之苦,其實同居或姘居同樣不必離婚。人不必把不相幹的兩件事扯到一起,來安慰自己,並求其鄭重。
[相關語]造假、遮羞。
[原野發言]古羅馬人的三種婚姻形態之一就包括試婚,男女同居一年後,正式結婚。但這種方式從始到終都在法律的規束之內,與如今的試婚風馬牛不相幹。
想入非非
無須買單的情愛消費,無法統一收繳的黃色VCD、DVD。
如果你遇到一個從來沒有“想入非非”過的人,他必定不是值得你尊敬的人。觀察一個人是否是君子,當然要根據其行為,有時參考其言論,但你不可以根據他的想法來判斷此人是否高尚。根據弗大夫的理論,人的潛意識實在混亂不堪,甚至汙濁不堪。即使我們不服膺弗大夫的理論,然而反思自己的夢境,也的確不能以“高尚”二字狀之。
從童年開始,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乃正人君子,看他們氣度不凡地走來走去,就不免氣餒。為自己,而不是為他們氣餒。因為我經常想入非非,因而很不佩服自己。而後來,我費了許多年的時間才弄懂人其實都差不多,我跟別人也差不多,隻是別人並不為此汗顏。
可別人為什麼看不出來呢?因為此事也好,許多事也好,隻是想而已。多數的人們都能“發乎情,止乎禮”,不會讓人窺破。
有時,你看到一隻頭上係絲絹的巴兒狗坐在路邊遐思,並不知道它在想什麼,或許在想一塊骨頭。其實未必。人也大抵如此吧。
還是在童年的時候,我讀《西遊記》,雖逢期中考試不能自拔。書中常有各路美麗女妖非禮唐師傅,每至此處,作者便有出色描述,而最常用的一個詞叫“心猿意馬”。後來,我一見“心猿意馬”這個詞就心猿意馬。所謂想入非非,也不過如此。
[名人]紹興縣未莊人氏阿Q。
[典故]阿Q手捏小尼姑大腿、阿Q尋吳媽困覺。
[相關語]心猿意馬。
[原野發言]是不是可以說人類還不成熟,成熟了就不想入非非了?
然而人類許多的退步跟想入非非有關,譬如:希特勒企圖殺光猶太人。人類的許多進步也跟想入非非有關,譬如:萊特兄弟企圖發明飛機。
此事不僅限於情愛,也不限於在考試中熟讀《西遊記》。套用某廣告的話說:人類,怎能離開聯想?聯想得令人腮熱時,大約已經想入非非了。
心有靈犀
一種令人愉快的特異功能,比知識更重要的直覺。
如果愛情程序要靠知識係統來求證,由演算、論文、實驗或3+X來完成,那麼愛情一物是天下最無趣的事情了。
上帝的厚道正在於此:生而知之,機會均等,匹夫村婦,人人有責。而上帝的仁慈還在於,讓戀愛的人特別聰明。君不見,寫情書的人個個是詩人(當然結婚之後就不再是了),人在情網之中,歌唱、體育、口才都十分優異。對人來說,愛是最大的力量,比知識就是力量還有力量。
心有靈犀是愛情的奇跡之一。對與愛有關的一切,風吹草動,了然於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戀愛的人之所以是可愛的,是由於他們像軍事家那麼睿智。
[相關語]未卜先知、暗傳心曲。
[典故]春江水暖鴨先知。
[原野發言]心有靈犀是情感促成的智力的非凡效能,是緣分的奇跡。
萬物皆有緣,善有善緣,惡有惡緣。凡事的生滅,是由於有因。而因的存在,牽係於果。因果連環,生生不息。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為之驚訝、為之讚歎的事物太多了。在人們感慨的每一樣事情當中,哪一樣沒有因果深埋其中?此為緣。隻是人們不見得明晰地了解它。
愛是緣分當中最大的人氣聚合,其能量也最不可思議。倘若把握不好,這樣的人生常常是失敗的。
養眼
男人看某種雜誌,或看雜誌某種畫麵產生的功效之雅名。
除此之外,養眼的地場還有,在遊泳館闊步做擴胸運動,以視野網盡靚女腰肢身段;又如觀賞電視直銷節目主持人明遮實露的超級乳房,倘有人問“看她做甚?”就隻好回答“養眼”。
女人對男人不理解處之一,恐怕就包括彼等管不住自家眼睛。換言之,明明一個很廉政的人,雙眼卻常常不廉政。所謂“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這個“鍋裏的”自然就是除妻子之外的廣大的女同誌。對未婚男人而言,舉凡佳麗,概莫不是“鍋裏的”。
往好處說,男人把多情目光不吝射來,是女人的光榮。有美存焉,不看豈不也是一種資源浪費?設想,倘若男女之間目不交睫,非禮勿視,一個人活到八十多歲說自己沒見到別的女人長什麼樣,這世界倒顯得極為奇怪了。再者說,一個女人無論怎樣忠貞,也不想把自己的美絕密於內室,隻供老公專用與專看。君不聞,做女人“挺”好嗎?這一種“挺”好,並沒有具體實用的好處,不能使她跑得快、跳得高或上浮一級工資,美而已。此美對男人來說,也隻是看而已。
古人很早就知道“看”裏有大名堂。譬如在晉以前,他們認為兔子無有雄者,雌兔“望月而孕,口中吐子”(張華《博物誌》),看一下竟能懷孕,不異特異功能乎?在這種“看”中,眼睛便成了性器官了。當然到漢代,他們的謬判已被糾正,如“木蘭辭”,便有“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我們可以慶幸的是,多情一顧不至於懷孕,也出不了其他的事情。
[相關語]目光四射、秀色可餐。
[原野發言]用一種正經的說法掩飾比較私人化的心態,是我們文化的特點之一,即虛偽。養眼者原本無可挑剔,如果所養之物在眼眶裏裝不下了,得到的多是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