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月容站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中,向前望去,玉階一級級似無盡頭,延伸到正殿門前。憶當年封妃之日,她就是迎著金色豔陽,拾階而上,榮耀風光,集於一身,那時以為幸福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如今竟是如此孤寂,隻剩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楚與悲傷,無言無聲,無望無盡,彌漫於整個心胸,無限寂寥。

零兒拎著包袱站在她身後。浦月容淒淒一笑,輕聲呢喃:“冀,這次,我真的要離開了……”

自浦文侯死後,至少她還能愛、還能恨,活著始終有個支撐。如今銀冀也這樣去了,她的心頓時空洞,漠漠蒼穹下,竟不知此生何處可依……痛定思痛,她決定帶著零兒遠離這悲傷之地,去大唐尋找新的生活。

王宮裏,大家逐漸從年輕君王驟逝的哀傷中回複,夜深霜起,宮內仍有些清冷。

一開始,瓦兒幾番欲進王陵陪伴銀冀,但太醫再三懇求勸慰,陵中寒氣太重,她太虛弱了,萬萬不能進入。於是,為了孩子,瓦兒整整一個月幾乎都躺在床上安心養胎,她不喜歡宮女陪伴,連筱水跟她說話,也不聞不問。她成為最聽話的病人,藥再苦她毫不猶豫喝下,針灸再疼,她隻咬唇皺皺眉頭,不喊半句。可是,她卻對其他的人和事,置若罔聞,視若無睹,兀自神遊在自己的思緒中。

是,為了冀的血脈,瓦兒再也不會輕生。她對所有人都很冷淡,那種冷淡,並非刻意,而是無心使然。

銀翟每日都到頤和宮,她也常常不出一聲。想起她曾經活潑純淨的笑容,他酸澀難忍,墨眉深碎,不知如何化解。天寒露重,他靜靜守著她閉眸睡去,才在無比沉重中離開,有時候怕她夜裏驚醒,他一守便守了一夜。

瓦兒麵無表情地望過房中的一景一物,眼神失了焦距般空洞。睹物思人,這裏處處有冀的身影,有他的氣味……她起身,走過去推開窗戶,清冷空氣立刻迎麵撲來。殘月如鉤,寒天似雪。院內也有幾株梅樹,灰色的枝椏在冷風中瑟縮,青石台階上一層冷霜,月光下看來,如下過小雪。霜上無一點瑕痕,顯然很久未有人出入。

“瓦兒,你怎麼起來了?”銀翟剛進門,意外她自己竟下了床,黑眸迅速增添了一線希望。他上前將窗關上,瓦兒沒看他,眼睫低垂,默默轉身,如飄渺幽魂慢慢回到內室。

銀翟凝視著她的背影,沮喪極了,這麼長時間,她差點要讓人感覺不到活著的氣息了。袖口一抖,他濃眉低斂,大步上前一手拖住她冰涼的胳膊,語氣認真而焦灼:“瓦兒,你不能再這樣了!”

瓦兒沒動,想要坐下,他卻拉得更緊,也不在乎她會皺眉。他盯著她的眼睛,聲音裏多了絲激動:“瓦兒,你難道不想知道冀那夜最後跟我說了什麼嗎?”

她的眼珠子驀然動了一下,銀翟有些哽咽:“他隻求我……無論如何,要讓你好好活下去。你還年輕,生命如此美好,他不希望你因為沒有他而有任何意外,他隻希望你的生命裏充滿陽光與歡笑。瓦兒,你聽到沒?你這樣活著,對得起他嗎?”

瓦兒手指顫動,咬了咬唇,聲音幾不可聞:“他卻不知道……沒有了他,便什麼都沒有了……”

“不是,不是!你還有孩子!”銀翟有些激動,盡管喬雀說,她現在要保住孩子特別難,可是誰都知道那才是她活著唯一的希望。

瓦兒閉上眼,痛苦顫聲道:“所以我還活著……”

她就這樣活著,活得讓人看了揪心,卻又無奈……銀翟挫敗而苦惱,暴躁地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