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宮殿前的廣場上還堆積著些許積水,諾大的廣場空無一人,瓦兒纖細的身軀宛若一抹沒有生命的幽魂,靜靜地穿過廣場,走向德明殿。身後幾名宮女蒼惶地緊跟其後,生怕再發生一點意外。

德明殿裏掛著巨大的靈幡,轉過靈幡,殿正中停放著一具白色的玉棺,玉棺周圍數百盞長明燈,在似有似無的寒風裏微微搖晃。殿裏很靜,守靈的大臣與宮女都靜靜跪在地上,無半絲聲音。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輕微的腳步聲顯得空曠寂寥,大臣與宮女見她,慌著叩拜起來:“臣(奴婢)見過國妃娘娘。”

瓦兒雙眼掃過他們,徑自走到玉棺之前,棺身透著冰冷的寒氣,指尖寒意直侵到心底最深處,麻木了呼吸,連心痛也似已忘記。

“冀哥哥……你真舍得就這樣走了?”她凝視著他平靜的峻顏,修長的墨眉有些微蹙,似乎在聽她如泣似訴的喃喃低語,“你真舍得就這樣拋下我?可是……我答應過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你說現在……我該怎麼辦?”

沉寂片刻,浮腫的眼眸中驟然迸出兩道決意光芒,她身子往後一退,頭一低,使出全力向玉棺上撞去——

“不!娘娘……”

“娘娘……”

千鈞一發,瓦兒蜷縮著身子,睫毛撲閃,卻發現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淡淡的溫暖包圍著她。刹那間,鼻頭一酸,強忍的淚意迅速湧上眼眶。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她連想去陪冀哥哥也不成麼?

銀翟緊抱著她,心髒差點因那絕望的一撞而停止跳動。她身子僵硬冰涼,淚水無意識地滾滾而出,也失去了溫度。

“聽我說……”他搖晃著懷中的身子,聲音急切而沉重,又帶著明顯的希望,“瓦兒,聽我說!你不能死,你不能就這樣隨他而去!”

瓦兒沒有反應,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任由淚水奔流。

“你不能死,因為剛才太醫跟我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先看了玉棺中的人一眼,黑眸灼亮,“你已有了身孕!”

身孕!滯愣了半晌,她突然回過神,抓住他的袖口,屏住呼吸:“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

銀翟盯著她的眼睛,小心地捧起那張淚痕斑斑的臉蛋,輕柔拭去淚珠,清晰地重複一次:“喬雀說,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啊……”瓦兒雙瞳定定不動,而後陡然緊縮了一下,暈厥在他懷中。

“喬太醫還說……你身子實在太虛弱,這孩子……很難啊……”他收緊了手臂。

秋風蕭瑟,天色陰沉灰暗。

繁雜的大喪儀式要依照程序進行,舉國上下,百姓布奠傾觴,哭望王城,天地為愁,草木同悲,處處白幡飄零,人人默哀。王宮內外一片肅然悲涼,處處是白衣素服的背影。

清冷的銀暝街道上,白色紙錢一串一串,在陰暗的天空下沿地翻飛。街道上走著兩個人,一白須老者帶著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緩緩走著,腳步一次比一次沉重。終於,老者停下,眼中灰暗如霾。少年先歎息:“師傅……我們還是來晚了。”白須老者皺起眉頭,一手隻緊握著手中的白玉瓷瓶,那裏麵有他近一年來精心研製的心血,可惜……

“唉!天命但非天意,非天意哪!這是他的命……也是老夫十六年前的過錯啊……”麵對著王宮方向,老者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他脊背微躬,雙腳沉重地再也提不起半步。

同一時間,來自蒙舍、刖夙及北詔國的馬車到達宮殿門口,三位君王帶著沉痛哀悼步入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