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龍頭”不說話了,低下頭。他當然清楚,浙西戰事正緊。
胡雪岩看著他,心中暗急。
“鬼龍頭”兀然起身,挽起衣袖,托起那錠大銀子,說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哪個不怕死,送胡老大一程?”
黑大個子向前跨了兩步,向“鬼龍頭”一抱拳,響亮地說:“請老大放心,身上幾條筋,剝掉皮來尋!裝船起運,全由我雷青山吧!”
胡雪岩大喜,向雷青山一拱手:“多謝老大!”
夜幕在徐徐降臨。天空中已經升起的明月越來越亮。運河上,六條駁船在又粗又長的纜繩牽引下,仍緩緩前進著。岸上傳來纖夫們“吭喲、吭喲……”沉重而低沉的號子聲。頭一條船上,號燈高挑,燈罩上寫著一個黑色大字:“漕”。燈下,站立著漕幫黑大個子雷青山。
月光下,河水在泛著銀波。最後一條船是胡雪岩帶來的那一條,比其他的略小一些。
在船尾的船板上,坐著胡雪岩、柳成祥和阿寶。阿寶在向柳成祥小聲講著上午去忠義茶館的情景。柳成祥開心地笑著。
阿寶問:“東家,你真是漕幫的人?”
胡雪岩本來在想芮瑾,聽了他的話,說:“我是不是,問你柳大哥。他不曉得?”
柳成祥拍一下阿寶的屁股,說:“東家呀!全是吃竹篾子屙魚簍——肚子裏編的。”
阿寶低聲說:“能編得那麼像?滿屋漕幫的人和那個‘鬼龍頭’全都信了。當時我真有些害怕!又怕他真是漕幫的人,又怕他不是漕幫的人……”
柳成祥大笑著,又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胡雪岩也笑了,把腦袋向他倆靠過來,悄聲說:“別說你,就是我其實也心裏發慌。出了那個茶館才覺出來,後背和衣服都讓汗給沾在一塊兒了。”
“我隻是開始害怕,後來見你泰然自若,也就放心了。”
“你這不害怕了,一大膽可不要緊,突然跳起來,把房梁上的刀子給拔了下來,險些誤了事。漕幫裏哪有這個規矩?”
“我是看那兩個人也欺人太甚了!顯什麼能耐?”
“以後跟著我,可不許隨便來呀!”
“是!知道了。”
阿寶說著,轉過臉,向柳成祥做個鬼臉,隨手從旁邊的一個筐裏拿了一個橘子,遞給胡雪岩。
胡雪岩拿著橘子,說:“該給前邊的雷老大嚐嚐。可沒法送過去。”
阿寶坐起身,往一個無梁的小筐裏揀了十幾個橘子,而後站起來,將小橘筐扣在胸上,向船頭跑了幾步,一個卷頭兒跟頭騰空而起,落到了前麵的船上。接著,又向前……
柳成祥驚喜地說:“以前真沒看出,阿寶的功夫有這麼好!”
三、智投官兵
這天下午,胡雪岩正押運著糧船在運河上前行,忽見前邊的幾條船擺順了,向他們迎麵駛來。頭一條船的船頭站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艄公。他向胡雪岩他們拱拱手,說:“各位老大,謝謝嘍!”
胡雪岩也向他抱抱拳問:“借問老人家,為何都往回走?”
老艄公擺擺手,麵露苦色說:“不用問了,不想倒黴,你們也回去吧!”
“究竟出了什麼事?”
“餓狗咬架,肚子裏都空著哪!”
“請問是誰攔住了去路?”
“除了官兵,誰能有那麼大的氣勢?”
“官兵多嗎?是哪一支軍?”
“細數不知道,至少有幾萬啊?聽說是新任咱浙江巡撫左宗棠左大人的楚軍,來收複杭州的。”
左宗棠當了浙江巡撫?胡雪岩心中一喜。
老艄公的船過去了。
胡雪岩沉思著,離開雷青山,從船頭走向船尾。
柳成祥跟了過來,悄聲問:“怎麼辦啊?不見蘇晃的影子,反倒有官兵。你看我們是不是先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