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麗故意輕鬆地說:“想那麼多幹嗎,畢業後有個工作幹就行了。”
鍾揚說:“你真是那麼想的嗎?”
徐曼麗說:“是又何妨?”
鍾揚笑著說:“那你就不用看書了,混到畢業算了。就憑你的條件,找一個好工作不是太容易了嗎?”
徐曼麗故意說:“那你還想怎麼樣?”
鍾揚說:“看過高爾基寫的《在底層》嗎?凡是在底層奮鬥過的人,都非常珍惜每一次得到的機會。”
徐曼麗靠近鍾揚說:“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有才華,也不是每個人都想做高爾基的。”
鍾揚不好再說什麼,他怕自己在這小女孩麵前控製不了,便說:“不早了,我們回寢室吧。”
徐曼麗不滿地說:“怕什麼,我們又不是談情說愛。”她甚至想此刻鍾揚要是大膽地擁抱她,她是絕對不會拒絕的。別看鍾揚穿著樸素,還有著煤礦工人的粗獷,沒有奶油小生那麼文雅,但說來也怪,徐曼麗就喜歡他這種氣質。
鍾揚敏銳的目光在徐曼麗臉上掃視了一遍,看出這天真大膽的女孩眼中流露的依戀之情,當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於是果斷地說:“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明天早晨還要跑步呢。對不起,失陪了。”
望著鍾揚的背影,徐曼麗像受了委屈似的,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她怎麼也想象不到,在離花池五米遠的一株槐樹後,還有一個女人在悄悄地關注著他們的談話。
鍾揚回到宿舍,程小帆和邢大成正在為要不要上外國文學發生爭論。這間宿舍除了鍾揚和程小帆之外,還住著劉誌賢和邢大成。邢大成的觀點是外國文學作品思想內容都不好,沒有什麼上頭,他連高爾基是哪國人都搞不清。劉誌賢坐在床上看書,沒有介入。鍾揚也瞧不起邢大成,這個大隊書記出身的小學校長,到學院來讀書純粹是為了鍍金,思想在某種程度上還停留在“文革”時期,《毛主席語錄》背得滾瓜爛熟。鍾揚笑著說:“老邢的意思是高爾基的作品也不好,《母親》的思想內容也有問題?”
邢大成有點害怕鍾揚,口才不如鍾揚,學識差得更遠。見鍾揚反問自己,抽著煙想了一會兒說:“高爾基是哪國人?他代表哪個階級?你敢說《母親》的思想內容就好嗎?”
鍾揚哈哈大笑說:“這下你說對了,我是不敢說,但是有人敢說,那就是列寧。《母親》是列寧肯定的好作品。”
邢大成傻眼了,他弄不懂列寧怎麼會肯定《母親》呢,隻好甘拜下風。
冷眼旁觀的劉誌賢放下書本說:“老邢,你不要爭了,外國文學是要學的,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洋人的裹腳布可以當圍巾。”
程小帆立即反駁說:“外國的月亮不比中國的圓,更不會像中國人那樣會喊萬歲、會阿諛奉承、會陽奉陰違。”
劉誌賢也頗有才氣,隻是心胸狹窄,嫉妒心強,在一間宿舍裏與鍾揚、程小帆是貌合神離。聽程小帆挖苦他,就陰陽怪氣地說:“難怪有人到國外留了兩年學,便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了,開口OK,閉口MISS,連中國話都不會說了。”
鍾揚本不想與劉誌賢發生衝突,但性情耿直,忍不住說:“記得魯迅先生曾經對青年人說過,最好不要讀中國書,多讀外國書,難道魯迅先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國人嗎?”
雙方各執一詞,唇槍舌劍,一直爭到十二點才罷休。
第二天中午,邢大成對鍾揚說:“我們住一間宿舍很難得,大家不要傷了和氣,晚上我請客,我們就在宿舍裏聚一聚,你可有意見?”他是備取生,怕和同學關係搞僵了,對他畢業不利。
鍾揚想了想說:“我沒意見,你再和程小帆說一聲。”
四
班上好多同學都去看電影了,鍾揚拒絕了徐曼麗的邀請,在教室裏聚精會神地複習古典文學。古典文學是一個博大精深的寶藏,他越鑽進去越覺得興趣盎然。忽然,一張字條飄落在他麵前,他拿起一看,隻見上麵寫著:鍾揚,你出來一下好嗎?我在學校門口等你。沒有署名,但他知道那是呂莎的筆跡。開學以來,除在江邊和呂莎有過一次巧遇外,其他時間幾乎沒單獨在一起過,一是學習緊張,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二是學校同學多,怕引起非議。今晚呂莎約他,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鍾揚趕緊把書放進抽屜,走出教室。
在學校門口,呂莎見到鍾揚便說:“我們到九蓮塘那邊去吧,這兒來來往往人多。”
鍾揚點點頭,跟在呂莎後麵。
九蓮塘在張家山背後,很僻靜,來這兒的人極少。塘水原本清澈見底,後來由於管理不善,已變成汙水塘了。要不是塘中還有幾枝亭亭玉立的荷花,恐怕沒有人會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