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3 / 3)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惠子一聽,馬上就跟他辯論說,你莊子又不是魚,怎麼可能知道魚快樂不快樂呢?你是人啊,又不是魚,沒在水裏麵泡著,又聽不懂魚說話,憑什麼知道、有什麼依據知道魚之樂呢?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麵對這個尖銳的問題,莊子說,好啊,你說我不是魚,不知道魚之樂;但你也不是我,同理推論,你怎麼知道我知不知魚之樂呢?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惠子是個辯論高手,他就說,我當然不是你,所以我肯定不知道你心裏麵想什麼,你知不知魚之樂,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並非魚,既然你是你,魚是魚,所以,你肯定不知道魚之樂,這個是不需要辯論,不需要推理的。“全矣”,就是肯定的,不可辯駁的,不需要再辯的。

“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莊子說,你說不辯就不辯,我們把話回溯到最初,看你最初是怎麼說的。你說“汝安知魚之樂”,你怎麼知道魚之樂的?你是這樣提問題的。這就說明,你已經知道我知道魚很快樂了,所以,你是問我為什麼知道魚是快樂的。現在我回答你,“我知之濠上也”,我就是站在這裏看見它很快樂,我就是這樣知道的。

莊子與趙州

後來很多哲學家批評莊子是“滑頭主義”,說他不正麵回答惠子的提問。因為惠子的提問邏輯很嚴密,莊子沒法回答他這個問題。所以,莊子就這樣來談一談,回避了正麵的交鋒。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能回避這個問題,你本來就不是魚,怎麼能知道魚的快樂呢?你憑什麼知道呢?莊子最後的答案是“我知之濠上也”,我就是站在這裏知道的。

佛教裏經常說,現量境不是比量境。我經常提這個問題,大家都說鹽是鹹的,糖是甜的,但誰能把這個鹹味甜味用語言表達清楚?如果你說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能確認,我就獎給你一萬塊錢。

我在北京講的時候也提這樣的問題,結果沒有任何人有本事把這一萬塊拿走。誰能把這個鹹味甜味,或者一個蘋果的味道說清楚?在佛教裏麵,這就是現量與比量的問題。現量是沒法說的,就是自己當下的感覺;比量叫推論、推理。你可以形容它,可以比喻它,但你不可能像1+1=2那樣,用一個公式,用一套推理就把它弄出來。

我在講《信心銘》的時候反複說過一個禪宗公案。趙州老和尚有一次上堂說:“至道無難,惟嫌揀擇。才有言語,是揀擇,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裏,是汝還護惜也無?”一個和尚就跳出來了,說:“既不在明白裏,又護惜個什麼?”老和尚,你沒說對。你既然不在明白裏,怎麼還知道有護惜、不護惜這個事呢?趙州老和尚就說:“我亦不知。”我也搞不清楚。那個和尚又抓住老和尚的把柄說:“和尚既不知,為什麼道不在明白裏?”老和尚既然說不知道,剛才怎麼又說不在明白裏?既然知道不在明白裏,又怎麼能說不在明白裏?問到這裏,趙州老和尚該怎麼答?沒想到老和尚比莊子還霸道,說道:“問事即得,禮拜了退。”你問話問完沒有?問完了,磕個頭走人!

大家想一想,莊子這裏跟趙州老和尚這則公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