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泥潭裏的烏龜
下麵我們就來看莊子自己的人生選擇。“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很瀟灑,到濮水邊去釣魚。濮水在山東,戰國時蜿蜒於齊、魯、宋、衛、魏諸國之間。莊子也並不是一直在宋國當漆園吏,你看,他這時就跑到濮水去釣魚了。
楚國那時的疆域已從漢江流域擴展到淮北,東北邊已與齊、魯、宋接壤了。楚王派了兩個大夫,跑了很遠的路去拜訪莊子,並傳達了楚王的致意。楚王致什麼意呢?“願以境內累矣”,就是想把他的國土,把楚國的全境交給莊子來管理,希望莊夫子能到楚國來從政。說實話,這是莊子在那裏自慰,就像老馮現在一樣,坐在這裏講學,等哪一位老板或者哪一位領導把我請去當上賓,然後這樣那樣地發表一番經世致用的高見。實際上,曆史上的莊子並沒有受過楚國的禮聘,他隻是在文章裏虛構了這麼一個故事,來表達他的境界。司馬遷在《史記》裏,也將錯就錯,指名道姓說是“楚威王”。
“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麵對楚王的使節,莊子拿著漁竿,頭也不回,你看多牛。雖然不回頭,但還是說了幾句話。他說,我聽說你們楚國有一隻神龜,到死的時候有三千歲了,你們的大王用很珍貴的綾羅綢緞把它包裹起來,供在廟堂之上,到了祭祀大典的時候,用來供一供、敬一敬。遇見了軍國大事,疑而不決的時候,弄一把火,鑽幾個孔,然後用龜殼來打卦。既然是打卦用的,那就代表神靈,你必須把它供起來,還得用三牲、太牢這樣最高規格的禮儀來供奉,那樣才靈驗。如果把它丟在廁所邊或者屋簷下,風吹日曬,打卦就不靈了。所以,凡是打卦問卜,必須隆重其事,才有靈驗。莊夫子下麵話鋒一轉說,這隻烏龜,是願意死了把它的骨頭留下來享受大富大貴,還是願意活在爛泥潭裏麵拖尾巴玩呢?
“二大夫曰:寧生而曳尾塗中。”楚國這兩位大夫也是老實人,考慮一下說,這隻老烏龜還是願意生在世上,在泥潭裏麵拖尾巴玩吧。比如現在就讓你去死,許願說你死了以後,可以把你的骨頭當舍利子一樣供奉在廟堂之上,永遠享受神一樣的榮耀,有沒有人願意?我看大家都不願意。大家都願意活著,盡管生活很普通,但仍然很美好,何況現在是“光輝燦爛的二十一世紀”,更美了!
“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莊子見他們上鉤了,就說:那你們就不用來勸我了,回去吧,我還是願意像烏龜一樣在泥潭裏拖著尾巴玩。
誰敢聘用孔夫子
這則故事對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影響非常深刻。很多人一輩子就學莊子這一點,就是不當官。陶淵明當了一個七品芝麻官,當得不耐煩,辭官而去,不為五鬥米折腰。
大家想一想,現在你想當官的話,好麻煩。你們這些搞企業的,要報一個項目,這個批文那個批文,公章都得有幾十個,一個蓋不齊的話,你就開不了張。現在的官僚機構辦事,的確是非常麻煩。與其這樣,我就情願自由自在地當烏龜,要我去外麵幹什麼事,的確沒那個雅興。坐在這兒講講還可以,這是我自己要講的,不是別人強迫我講,也沒有誰給我發紅包,讓我非講不可。我自己想怎樣講就怎樣講,很自在,這就是“曳尾於塗中”。如果拿了紅包去講,還真的不自在。所以,一個人的價值觀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我們這裏也有會算命的朋友。我反複說過,命並不神秘。我們講身、心、性、命,“身心性”是“命”的三個支撐點。沒有身體,人都沒有了,還能談命嗎?心之官則思,是智慧器官,如果一個白癡還有什麼命可談呢?養在那裏吃點福利而已,談得上命運嗎?自己沒有創造力,隻能是父母、社會給你一點福利。另外一個支撐點就是“性”。談命,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