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行軍禮的手在顫抖,他幾乎無法麵對這樣的場麵,敢於直麵死亡的漢子為了梅特約支隊的榮譽,在支隊的番號取消後仍堅持留在島上,堅持訓練戰鬥。為了將來能夠一雪前恥,可他們沒有死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不是抱著肩膀,擁抱在一起拉響了最後一顆手雷,而是死在了敵人無恥的偷襲中。
死不瞑目!
六架救援,醫療飛機很快抵達,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們在雨後灰突突的天空下徒勞地忙碌,梅特約島上一片死寂,沒有哭聲,沒有咆哮,喊啞了嗓子的老兵們也不再咒罵暴跳,隻是默默地守在戰友的屍體旁,寸步不離。
進入地下室的老兵們有兩個輕傷,其他均無大礙,醫生們就地檢查傷情,進行包紮,兩名護士把藥箱放在陶野身邊,拿出繃帶對他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的傷口再不換藥會惡化,我現在給你包紮好嗎?”
被雨水浸透的紗布透出一條條的紅色,傷口在劇烈的運動中崩線了,陶野木然地搖搖頭,仍看著地上躺成一排的戰友“滾。”
“什麼?”護士似乎沒聽清陶野的話,雙手拉著長長的繃帶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滾!”陶野咆哮著,一把搶過繃帶“再廢話,我他媽勒死你!”
護士嚇得目瞪口呆,另一名靠近菲爾德的護士知趣地走開了,他的眼睛像鐵鉤似的。
一名醫生走到威廉身邊,低聲說:“指揮官先生,請約束你的部下,他們現在需要治療。”
“謝謝。”威廉抬頭看著鉛雲密布的天空,用嘶啞的聲音說:“所有人聽我命令,有傷人員轉入地下醫院,防止敵人再次偷襲,其他人把屍體……也運到地下醫院。”
梅特約的老兵們傻了似的站著不動,歐陽鐸拉著其中一個的胳膊,被用力甩開了。
“聽我命令,都他媽聾了嗎!”威廉衝到老兵們麵前,一拳拳砸在他們的胸口“梅特約沒有倒,軍心不能散,都他媽給我挺直腰杆!”
噴血的悲憤比天空的烏雲還要沉重,一句簡單的怒吼怎能驅散。
軍人最大的悲傷莫過於扯掉肩章,永遠離開軍營。
親眼看到親愛的戰友死在自己麵前更比這種悲傷痛上十倍,百倍。
他們是戰友,是朋友,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
有什麼能夠讓這些鐵骨錚錚的軍爺嚎啕大哭?
有什麼能夠讓這些漠然麵對死亡的硬漢驚恐,慌亂?
有什麼能夠讓這些在槍林彈雨中談笑風生的漢子衰弱的像根稻草?
是鮮血!
是屍體!
是戰友的死無全屍!
威廉看著痛苦萬分的老兵們心如刀絞,他把他們從地上拉起來,給他們擦掉眼角的淚,哽咽著一遍遍大吼“梅特約是鐵打的軍隊,梅特約老兵是不倒的英魂,還愣著幹什麼?讓犧牲的兄弟看你們像孬種似的哭鼻子?都他媽給我站起來,像個爺們,像個軍人站起來!梅特約沒有倒,永遠不會倒!”
庫尼咬牙抱起了坐在地上的老兵,強忍著眼淚重複著威廉的話:“梅特約沒有倒。”
“梅特約沒有倒。”陶野和菲爾德坐在輪椅上放聲大喊。
軍人的榮譽感永遠是士氣之魂,老兵們陸續擦幹眼淚,站了起來,就像在戰場上摔倒又爬了起來,眼睛裏不再有彷徨和悲傷,有點隻是憤怒。
老兵們怒視著陰雲密布的天空,每一雙眼睛,每一個瞳孔都像是噴火的槍口,像是毀滅天地的閃電。
“梅特約沒有倒。”兩名老兵攙扶著站了起來。
“梅特約沒有倒!”
“梅特約沒有倒!梅特約永遠不會倒!”無數個聲音在空中彙聚,滾滾如霹靂。
威廉微微抬起下巴,指揮一支死亡和悲傷都打不垮的軍隊是他畢生的驕傲。
他站在水泥路麵上大喊:“聽我命令,列隊!立正,稍息,目標地下醫院,前進!”
幾十名老兵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布滿彈坑的泥濘路麵上,他們的腮邊還有斑斑淚痕,沒有人再落淚,沒有人再哭泣,庫尼走在隊伍的最後,猶豫地看著天空,低聲唱著哥薩克遊擊之歌:
“來吧,親愛的兄弟,
請再次和我緊緊擁抱,
來吧,用你鮮血擦亮我的鋼刀
……
來吧,來吧
……
我一定會回來,
帶著敵人的頭顱,
他射中了你的頸椎
……
仇深似海,仇深似海
……
我一定會來回,一定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