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一路不停,石藍直奔家去。
小雅開的門,見他如此早回並無訝異,隻是背過身取了瓶紅酒來,各自斜傾半杯,遞一杯與石藍手上,自家斜支著牆,望向他道:“他都與你說了什麼?”石藍見她如此模樣,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心思停滯,隻把酒杯晃了幾晃,說的是:“我被人認了兒子。”
小雅聞之,歎口氣說:“你向我求證來麼?”石藍默然不答。小雅道:“你爸曾說想再要一個,我初時並無想法……隻是連日來事故因果我也琢磨透了,這一節是你爸糊塗。”石藍回過味來,喜道:“你說我姓石?”小雅點頭說:“早產事屬巧合,以此並不至生出差念,阿野怕是另又聽見什麼!”石藍正自咂舌,便見她望過來笑說道:“你何曾見我說起婚前甜蜜?可有想過你叔伯何以說我來曆不明?”石藍確是不知叔伯怎樣折損於她;自家又不好打探人婚前巨細,對她如何戀愛結婚便皆無所知,聞言便隻自愧低頭。
小雅瞧他模樣,歎氣道:“我是認識釋亦然後方才得見阿野,相識日久便熟稔彼此性情,因此脫離釋家不過一月便即注冊結了婚。”說到這裏不禁紅了臉。石藍也是啞然。
石藍在釋家時因想到小雅這廂,故而特地求證來的,眼見她所說滴水不漏,真假是非,腦中搜羅萬遍亦辨不明白,隻得又望向她。小雅自顧喝著酒,聽他這裏無聲,便也望過來。四目相對,小雅心裏便已明了,隻得道:“你倆做個鑒定去吧。”石藍聽這話,便再無疑問,一口幹杯,笑道:“你若誆我,我還信誰!”
小雅笑了笑,便問他可吃了飯。石藍實說沒有,便見她去廚房熱了飯菜端來。此行西安雖是單去,但那一方水土雖有遷異,小雅較他仍要熟些;說則必又牽扯釋家,引她不快,因此並無一言。
因石野這一謬誤,便生出這些事端,此一晚後,他母子真真又過回從前。隻是石藍卻有幾次見得小雅悄悄立在石野像前,神色似笑似怨,愛憐卻有惆悵,自家便也歎了幾回。釋亦然那裏,小雅不願聯絡,石藍隻得打去電話將一切托出。那頭也是噓聲不斷。顧不得尷尬,石藍問了幾回清揚動態,得知與自己設想天差地遠,便放下心來。
這一趟回來便不打算再去的,他每日便與清揚短信不斷。兩人已有實質關係,在別人便是升溫佳時,他卻總不忘清揚那一番說辭,因此沒幾日卻又矛盾糾結起來,不知如何進退了。到暑期結束即將返校見人,石藍終究決意不阻不礙由著感情平緩升溫。
許是天知人意,這一節拿捏下二人之間便如風帆鼓滿,一路疾行。三年冬夏,第五顏卻是毫無音信。寢室裏除卻秦臻皆已成對,自飽思人暖,因此時時掛念起那個病態卻也教人痛心的女孩。
這三年,石藍幾人學業大進。張曉身兼多能,股市中早已賺足,搭了釋亦然的線在西安起了家酒店,著人代理,自家轉讀管理碩士去了;雨亭隨他轉校西安,仍舊入中文係,意欲出師便留校任職。張母因有曉傑一事,隻得順他意答應下二人“三年之期”,其間但覺雨亭再無挑剔,反喜滋滋怕她著張曉欺負,竟又回護起來……
文濤二人在第四年上便已簽下;秦臻卻是荒廢些,隻得攻讀本校本專業的研究生;石藍這裏,劉睿早已下帖,他隻怕落下小雅孤獨,便暫停在餘伯手下做個文員,依餘伯意,不幾年便要他接石野位子;清揚也回釋亦然手下幫忙去了。
石藍從張曉處探知他二人已有事實,埋了兩年的心思便也敞開,時常問他些“防固之策”,到這年他與清揚異地而處,便也時常過去磨合增益感情。
這年春天桃花正盛時,石藍想到學校西門外那一片桃林,便搭車去瞧了瞧。坐在當日那條長椅上,滿目嫣紅粉白,一個人的世界安靜孤單,不自覺便想起清揚來。那一日的對話清晰如昨日,卻又模糊仿佛一個甲子。今時往日相較,心態已然兩番,他已不自覺在那裏坐了一個時辰,嘴角笑意泛濫。
那一段視覺的停頓便存在腦中,連著幾日夢裏都是那一片桃林,嫣紅粉白,嫣紅粉白,像沉了胭脂的水連片潑下,紅粉欲滴,香氣彌散。石子路上,青泥緩緩拖出四行足跡來,轉了彎,轉了彎,停在那長椅之下……
石藍正做著夢,忽然被一陣鈴聲吵醒。迷迷糊糊見是釋亦然的號碼,想起鍾點,心下便猛一咯噔,睡意盡去,忙問他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