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個都是浸淫文字的人,於這些起伏之事便也看得尋常,因此便也沒有話語如珠、哭天搶地等事。靜謐的夏夜,荷塘裏蒸騰著月色,他兩個相對送了幾支煙卷,又聊些尋常事故,便即各散。
石藍上了樓,徑往自家門裏來,停了一下,轉腳卻又回了清揚臥室。躡著手腳行到床前,聽清揚呼吸平穩,便輕輕揭起被單,身子滑進去,仍舊抱著她睡了。
到第二天日頭新上,清揚睜開眼正瞧見石藍對麵望著她,卻沒嚇著,反是笑道:“我爸昨晚想是回來了,你也不警醒些!”石藍道:“你爸我夜裏見了,瞧不上我,這不我回來重又抱著你慪他呢!”清揚笑道:“你膽子大了,”——“可不是麼!”——“敢騙我啦!”說時便去撓石藍癢癢,看他終於憋不住大笑出聲,方才笑道:“這才見你在我屋裏!”
石藍握住她手,歎道:“清揚,我得回去一趟。”清揚奇道:“怎麼呢?”石藍想了想,苦笑說:“真個應了前話,這事循了《雷雨》的路子,我成了你哥哥。”清揚忽地拉下臉來,皺眉問他:“敲定了?”
石藍道:“隻是形似,沒出鐵證。媽那裏終得問問,不成再談鑒定。”清揚麵上緩了緩,說:“電話裏瞧不出表情?”石藍道:“是這樣。”清揚道:“我不攔,這事先得有個定論!”石藍調侃說:“你不是有特殊癖好麼,這事若不理想你不得落個心理陰影?”清揚一腳蹶他下去,嗔道:“去死!”
早飯時,釋亦然於昨晚之事絕口不提;因林嬸兩口都在座上,清揚便也不好開口。倒是林叔與石藍相對見了。石藍因想到為人臣仆的苦處,於他夜間奚落便也不甚在意,因此倒還熱忱些。有人心裏透亮些,糊塗的卻都不便開口,一頓飯便吃得相對啞然。
石藍收拾行裝時,躊躇著是否與林嬸夫婦道別,想了一想便決定捺下不提。他來時就隻一個挎包,這兩日遊玩便剔淨衣物隨身掛著,因此這一早雖鼓囊些,卻也未被問起。清揚意欲送他上車,出門時卻忘了一把遮陽小傘,便要石藍門口候著,自家進門取去。
再一回時,便見她鎖著眉頭,手上空落落的隻掰著手指,向他道:“我才聽見爸訓著林叔林嬸,這以往不曾見的!”說時便又低眉尋思起來。石藍知她心思剔透,趕忙拿話堵住說:“我昨晚進你門便沒出來,林嬸想是有心,怕我壞你名聲,把這事搪露了;卻不知你我另有一段關係,這事更不可說,你爸自得施壓叫其緘口。”清揚聽他說得有理,便不再問。
因這起憋屈事故,兩個關係正當頂峰的情侶忽而便轉換角色成了相隔甚遠的“兄妹”,兩人心中便都如洪水壓頂,換氣不及,一路上話便少了些。候車廳裏更是聽著音樂默然度過。石藍上車去了,那一股無形壓力更如一堵牆般,自清揚腳下沿著路軌直逼過來。這一個來回,他在吸煙區裏的時刻都遠甚觀望風景抑或睡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