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荒蕪的冬日,花卉市場卻春意盎然。
一大早,曉蕾陪媽媽為家裏添彩增綠。她挎著媽媽的胳膊,穿過烈焰紅唇的花兒穿過肥碩濃烈的葉子穿過大片的綠,腦後的馬尾辮,左右竄動,像飛揚的蝴蝶,翩翩起舞。
忽然,曉蕾在一棵巨大的幸福樹下停住腳步,確切地說,是在一個穿藍色方格襯衫的男孩旁邊停住。男孩,單眼皮,小眼睛,高鼻梁,怎麼看怎麼像來自外星的都敏俊,平日裏喜歡看韓劇的曉蕾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曉蕾的媽媽也停下腳步,奇怪地看著她。這棵幸福樹是不錯,綠得要滴出水來。可是,她們來之前,就商量好了要購置一些小綠植來點綴家裏的牆角旮旯,這棵幸福樹,顯然太龐大了。
曉蕾詭異地一笑:“媽媽,你不覺得咱家陽台上,正需要這麼一棵樹嗎?”
她把胳膊從媽媽的胳肢窩裏抽出來,仰著頭問:“喂,你這多少錢?”
男孩笑眯眯地衝曉蕾和她媽媽一樂,伸出一個巴掌:“五百。”
曉蕾的心沒來由的一跳,像,太像了。媽媽則驚叫:“貴了。”
幸福樹最終以四百五的價格買下。“喂,你電話什麼號?”曉蕾掏出手機,眼波不興地說,“若是樹死了,好找你算賬。”
“不會啦不會啦很好養的,”男孩又一次要命地笑起來,從抽屜裏抽出一張名片:“有事打電話。”
幸福樹就極其幸福地生長在曉蕾家的陽台上了,曉蕾躲樹下,拿出男孩的名片,左看,右看,翻過來看,正過來看,看一會,自個兒就羞澀地笑。名片上有男孩的姓名和電話號碼。李峰,長得像都教授的人怎麼能起這麼俗氣的名字呢?曉蕾在手機上輸:都教授。輸完,那十一個數字,還在眼前晃,晃得曉蕾雪白的小臉紅成一塊布。
每天看著幸福樹,曉蕾對男孩的思念,像存錢一樣,越攢越多。那天,敞開窗的陽台上,飛進一隻不知名的小飛蟲,它旁若無人地在樹上歇了歇腳,然後,振振翅膀,又旁若無人地飛走了,葉子上留下一點褐色的痕跡,是春天的芬芳,曉蕾忽然著急地想哭,春天都來了,幸福樹怎麼不生病呢?
曉蕾帶著一隻空玻璃瓶出發了,到春風浩蕩的野外,準備捉幾隻害蟲。可直到天黑,還是一無所獲,隻好捏了幾隻螞蟻。回家,放進花盆的螞蟻四處逃竄,有一隻還飛快地往盆外飛奔,曉蕾把它逮回去,用硬紙板卷成桶狀,團團圍住。吃過飯,再看,螞蟻一隻不剩。肯定鑽進去咬樹根去了,曉蕾摸摸結實的樹幹,竊喜之餘又覺得對不起幸福樹。
曉蕾每天都去看幸福樹,誰知幸福樹生機勃勃,沒有一絲生病的跡象。不是說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嗎,怎麼區區一棵樹,就沒毀呢?曉蕾情不自禁地罵起那幾隻懶惰的家夥。
終於有一天幸福樹像一個病人一樣蔫頭耷腦了,曉蕾迅速地撥通那個熟稔的號碼:“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幸福樹很好養活的嗎?現在它怎麼蔫了?”惡狠狠的口氣。
男孩誠惶誠恐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過來看看。”
曉蕾咬著嘴唇暗自笑。
男孩來的時候,曉蕾剛對著鏡子,把馬尾辮打散,披肩的長發讓她看起來溫柔美麗。男孩樂嗬嗬笑起來:“你有多少天沒澆水了?懶丫頭。”
曉蕾一臉無毒無公害的俏模樣:“它僅僅是渴了?我還真不知道哩。”
曉蕾進屋,飛快地端出一盤蘋果,削好皮,遞給他說:“謝謝你,讓你跑了一趟。”
男孩接過,說:“你手很巧,我削蘋果,總是半截就斷。”
兩人邊啃蘋果,邊東一抓西一笆地扯閑話。一抹夕陽紅照進陽台,有一種油畫般的靜美。
三天之後,男孩請曉蕾吃飯。
吃燒烤。
露天攤子前,煙熏火燎,烤肉在快樂地翻滾。曉蕾喜滋滋地接過男孩遞過來的烤肉,韓劇中有句名言,男女吃過烤肉,就算愛人了哩。
吃了很久才吃完,站在燈火闌珊的大街上,男孩可能吃得太飽的緣故,忽然,對著天空打了一個響亮地飽嗝。
曉蕾抬起頭,看著男孩愣了,都教授怎麼能像一隻蹣跚的公鵝一樣,直著脖子,打那麼難看的飽嗝呢?曉蕾二十歲的天空,頓時像電量不足的手電筒黯淡下來。男孩湊過來,欲拉曉蕾的手,她輕搖著頭,噙著淚,慢慢地向後縮,向後縮。
曉蕾的初戀就結束了。
(原載2015年6月26日《臨沂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