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玩“三國殺”,父親從外麵進來,興致勃勃地說:兒子兒子,天大的好消息啊。我沒接茬,甚至連回頭瞅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能有啥好消息,還天大的。父親對我的冷落早已經習以為常,自顧自說,我聽別人講,報考公務員開始了。我說這與我有什麼關係?父親說,怎麼沒關係,我看報考條件了,你各方麵都夠格。不報。我像扔石頭一樣扔了倆字。父親問,咋?我終於冷冷地回了頭,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您老人家別那麼天真了好不好,您既沒錢又沒權,您以為我能考上嗎?
我後麵好半天沒動靜,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已經出去了。
我知道我的話傷害了父親。但是我才不在乎呢,傷害他的後果無非是接連幾天他會生我的氣,接連幾天不理我,但那又能影響到什麼呢?
我和父親竟然到了格格不入的局麵。
其實小時候,我是以他為自豪的。那時候,他是大車司機,曾有一次,他開著“大解放”來學校找我,專程給我送他出差上海買回來的大白兔奶糖。班裏那個最好看的女生吃著“大白兔”說,你爸好威風啊。我別提多美了。
我就帶著這種美一路前行。期間,父親經曆了下崗,後來買了輛夏利搞起了出租。我伸手問他要學費要生活費,他從來沒有猶豫過,每次都豪情壯誌地說,兒子,在外麵別委屈了自己,老爸有的是錢。於是他在我眼裏,一直是高大帥氣的,無所不能的。直到我大學畢業那年,他帶上我家全部的積蓄5萬元,上躥下跳了很久,終沒給我落實到任何一家機關或者事業單位。有天晚上,他很挫敗地坐在燈影裏,我忽然發現了他的白搭。
然後我自己聯係了一家效益不好也不壞的企業,再然後大學裏的女友跟我分了手,最讓我受刺激的是,她竟然跟一個官二代好了,因為那個官二代的爹給她安排了一份好工作。這是個拚爹的時代。從此以後,我把除了上班的時間都泡在遊戲裏,至少虛擬世界裏,沒有窮富之分。
二個月後的一天,我仍舊坐在電腦旁玩“三國殺”,父親又從外麵進來了,這回他沒咋咋呼呼,反倒用很沉痛的語氣對我說,兒子,讓你報考公務員你不報,你知道不,人家老劉的兒子考上了。
老劉的兒子?他是富二代還是官二代?
老劉是跟我一起開出租的。
那你知道老劉的背景嗎?
好像沒聽說他有什麼背景。父親搖頭,但他思考了一下,接著說,對了,好像他一個親戚在市委當什麼秘書長?
這不還是嘛,這個社會哪有真事。
但是二成也考上了。
那你知道二成家的背景嗎?我忽然住了嘴,因為二成是我的弟弟,我倆是一個爹一個娘的親兄弟,我叫大成。
(原載2015年第2期《閃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