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會結束後,蘇桑言一聲不吭的回到了竹林,即便是她沒有說話,大家都看的出來,蘇桑言此時有了變化,淩林和竹翁都很有默契的避開與她見麵,竹翁聽說了武王會的事情,也知道那石碑肯定是有古怪的,早早的離開竹林,不知道是做什麼去了。
淩林也無法猜出蘇桑言是怎麼了,他坐在屋中,透過那薄薄的窗紙,確定她一直在那裏。
竹林很安靜,連風聲都不曾有,蘇桑言負手而立,目光不變,像一座萬年的冰川,永不再動。她的目光沉如深水,凝視著竹林,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隻是就那樣站著。
她在難過,是的,難過,她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想殺了她,她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不該傷害的人,她的手上,從來沒有無辜的生命。武王會她知道是王一為了殺她而設,但她沒有想到這些中原人是這樣的恨她,甚至不惜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來為自己找一個殺她的借口,那些人看似光明磊落,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卑劣的人。
她的目光冷了不少,纖長的指節隱隱泛白。
她在那裏站了很久,知道月光撒入竹林,蟬鳴替代鳥聲。
夜,很冷,蘇桑言突然轉身,大步踏出竹林,沒有告訴任何人。
淩林早已在屋中睡著,不知道蘇桑言的離去。
天空中繁星滿目,一閃一閃的,這些星子沉靜的注視著這個安靜的世界,此時的王家卻燈火通明,王一在江湖上負有盛名,宅邸自然不會太差,他的府邸是京都著名的園林大師設計,層層疊疊,有南方山水之意,門口的兩個龍身的石像更是讓人倍感威嚴。即便是官宦人家都不敢用龍形的物什,但王一不僅敢,還用了臥龍。這也隻有王一敢了,王一之女嫁給了當今天子唐韶玨,嫁女之夜,他夢見自己被惡魔追殺,後來被一條龍所救,唐韶玨特準他可用石龍來鎮宅,全天下,也隻有王一有此殊榮。
燈火重重的宅院之中,王一屏退了所有的下人,連自己的夫人都趕去了偏院,他雙手背在身後,在院子裏來回踱著步,臉上是不曾消失的擔心。
他在等,在等一個消息,或者說,他在等一個希望。
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咕咕……
白鴿在地上撲騰了兩下翅膀,旁若無人的吃著地上的食物,十分愜意。
王一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急忙走了過去,取下白鴿腳上的東西。
布帛打開,心生生涼了一半。
他滿臉怒火,原本還年輕的皮膚青筋暴跳,難以抑製的將那火氣發在了還未離開的白鴿上,白鴿甚至還沒吞下那穀粒,便再也不曾睜開眼睛。
布帛被王一生生捏碎,怒火很快消失不見,替代的是眼底破釜沉舟的冰霜,以及,淩冽。
時間仿佛刹那靜止,濃烈的殺意裹挾這微不可查的梅香浸入周圍的空氣,王一眼神一變,雙拳自然緊握,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王一沒動,星辰在那瞬間躲進雲層,蛙鳴聲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汗毛不自覺的豎起,微不可察的梅香與這淩冽的殺氣都浸入他的皮膚,他不敢輕敵,此時,他微躬身體,雙拳緊握,眼睛裏迸發出銳利的光芒,像極了深山老林之中生命受到威脅的豹子,全身戒備,隻為了在敵人鬆懈的那一刻,予以致命一擊。
可,王一看不見敵人在哪裏。
也可以說,院中除了那股殺氣和梅香,他找不到院中存在第二個人的痕跡。
一直晃動的燭火倒映出一個黑影,一個時間的間隙,那個影子便消失了,呼吸的時間都比那間隙綿長,可就是這樣的一小段幾乎可以忽略的時間,大廳的椅子上已經多了一個人,消失的,是殺意。
王一這才完完全全的看見那個人。
銀色泛著冷光的麵具遮擋了那個人大半張臉,除了那雙看不清情緒的眼睛,以及那微微抿著的唇,什麼也看不到。那人的長發很黑,像未化開的墨,就那樣隨意且慵懶的散著,一根根發絲卻顯得那樣整齊,絲毫不見散亂,一身白衣不染纖塵,在燭光的映襯下似乎有熒光閃動,像螢火蟲發出的微光,那是世間罕見的勾紗,勾紗製作過程非常繁瑣,當世也隻有一位繼承人徐瑾能製作,勾紗千金難買,人們都是用來保存極為珍貴的武功秘籍,沒想到還有人用來當做衣料。那人的手指很細,上麵有個似有似無的繩印,那雙手看似蒼白無力,卻透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殺意,他絲毫不懷疑那雙手曾經沾染過無數人的鮮血,她捏著一塊紅綴白玉,說不出的清冷,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恍惚看見那人衣角有一個圖案,仿佛是一朵花,一朵曾經令中原人聞風喪膽的花。
王一瞬間變了臉色,他的眼中是震驚,是不可置信。
因為,那衣,是勾紗,那玉,是權利,那花,是殺戮,全天下隻有一個人會有這樣的裝扮。
“你是蘇桑言!”他脫口而出。
王一原以為她不會出現在這裏,她是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下了山,她一向對自己的目標很清楚,不可能因為武王會現身,至於石碑上那些字帶來的後果,她更不會在意,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經成為無數人心裏的敵人,他所做的,隻是想讓那些人想起她來罷了,對她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