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齊思睿小心地問:“你姐姐出事前一個月,是不是遇到一場離奇車禍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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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中旬,又一輪強台風過去,城市得到喘息的機會。
傍晚,環湖堤邊垂柳青青,湖麵碧波粼粼,沿岸是臨陽市著名的情侶散步處,一對對情人在倘佯或嬉戲。
齊思睿無精打采,雙眼黯淡,頭發在湖風中亂舞,他被女朋友顧歡歡硬拽出來散心。
相比之下,顧歡歡顯得歡實多了,下巴蹭著齊思睿的肩膀,柔聲勸說道:“車禍都過去一個月了,你就別愁眉苦臉了!過一陣子,你舅舅肯定會解放你的。”
齊思睿有氣無力地說:“舅舅的奧迪車被我毀了,又賠了傷者那麼多錢,真是黴到家了!”
顧歡歡拍拍他手臂,寬慰說:“你舅舅是大老板,不缺汽車!這麼大的車禍,你隻受了輕傷,說明是你爸媽在天堂保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齊思睿抓了下頭皮,懊惱地說:“媽臨終矚咐我,一定不要開車,我忠言逆耳,這是報應!”
兩人走下台階,踩著濕漉漉的沙臨水而行,顧歡歡拽緊拳頭鼓勵道:“我們一起努力!實在不行,就去做生意!”
齊思睿瞥了一眼她的lv拎包,一字一頓問:“做生意的本錢呢?這半年,我為你花了幾萬元,車禍又搭盡了爸媽留下的錢,哪裏還有錢!”
顧歡歡唰地冷了臉,沒好氣地說:“你和那位舅舅一樣,認為我很物質嗎?”
見自己失言,齊思睿猛拍一下腦門,堆上笑容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做生意要有本錢。”
顧歡歡的臉色柔和起來,卻輕歎一口氣,懨懨地說:“唉,我媽整日嘮叨,她的脾氣真是吃不消!”
齊思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腳下的石子被踢得很遠,落進水中,悶聲說:“你媽太勢利,錙銖必較,自從我下放到車間,她的臉色就象冰雕一樣!”
“舅舅是你的親人,他曾答應你媽媽,會一直照顧你。等他氣消了,你說個軟話,一切就會恢複以前。”顧歡歡使勁鼓勁。
齊思睿仰頭長嘯,依然是一付得過且過的樣子。
前麵出現一排石雕,凹凸的造型就象起伏的心情。
石雕一角有件黑呼呼的東西抓住顧歡歡的眼球,她緊走幾步蹲下去撿起來,取出麵巾紙擦試幹淨,興奮地說:“這是傳說中的漂流瓶吧?裏麵有卷紙。”
接過瓶子,齊思睿憋足了勁卻打不開。
顧歡歡心急,拿過去對著石雕“砰”一下砸碎。
一卷紙用粉色緞帶紮著,解開帶子,讀著上麵的文字,齊思睿眼露羨慕,讚道:“天呐,這兩個人真是浪漫!”
“看這日期,是一年前扔的,說不定早就散夥了。”顧歡歡撇了下嘴。
齊思睿一掃頹勢,興致勃勃地說:“你瞧,誰撿到這瓶就能聯係他們!我在電視新聞上看到,有人扔了一隻漂流瓶,幾年後被澳州人撿到,兩人成了朋友,還送他一份大禮!我們也試試。”
顧歡歡忍不住掩口笑起來,大聲問:“你想靠它發橫財?”
齊思睿意味深長地說:“絕處逢生!也許是個機會!”
“別空歡喜了!”顧歡歡鼓了下腮幫不以為然。
齊思睿指著落款說:“你看,金輪大廈!它可是市中心最高級的寫字樓!還有這個豪亞集團,是臨陽市最大的房產公司。瞧他倆的手機號碼,多牛!這對戀人一定是白領,能有緣認識這種高檔次的人,對我們而言說不定是座橋梁,如果能換個好工作,你媽就不會作梗了。”
看到齊思睿陰霾盡散,眉開眼笑,顧歡歡的心也跟著雀躍起來。
齊思睿攬過她,在紅唇上用力親了一口。
一周後,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齊思睿先到了金輪大廈,被告知三樓公司早已搬遷,他連忙改去豪亞集團。
興致勃勃從出租車上下來,齊思睿伸手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吸入一口清風,嘴裏哼起歡快的樂曲,大步走向豪亞集團辦公大樓。
整幢辦公大樓呈扇形,幕牆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萬丈光芒,令齊思睿炫目,身體幾乎要被收攏進去的感覺。
兩位保安擋住了他,齊思睿清了下嗓門,說要找李紀宏。
“你找董事長的公子有什麼事?”保安上下打量著齊思睿,眼中閃現出異樣的神色,語氣充滿不屑。
董事長的兒子?齊思睿的耳膜“嗡”的被撞擊,頭隨之晃動了一下,他的眉毛彈起,隨即編了個謊話說:“我剛從外地來,是他老同學,好久沒聯係了。”
兩位保安立即轉變了臉色,不再以貌取人,嘴巴歡實起來。
其中一位高個子搶著說:“您算來巧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正在美麗島大酒店擺酒宴,現在趕過去正好能喝杯喜酒。”
齊思睿的心頭延開喜悅的波紋,沒想到他們結婚了,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拱手謝過保安,齊思睿快步走下台階,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美麗島大酒店。
美麗島大酒店是臨陽市最豪華的酒店,齊思睿覺得不虛此行,漂流瓶的主人果然是高檔次的人。.
酒店大門口綴滿了粉色的玫瑰和百合,廊沿下搭起一座心型的拱橋,左側矗立著醒目的喜牌,燙金的名字晃人眼球。
齊思睿嘎然止步,凝固起臉上表情,嘴裏喃喃自語:新郎李紀宏,新娘……原千惠?不是林曉培嗎?
齊思睿從包裏取出一張紙,看了幾遍,眉心的“川”反複擠兌,猶豫了一下才把紙放回包中。
他的左眼餘光掃到一米開外,隻見一位男青年象雕塑般倚在石柱邊,臉色冷俊,雙眼直勾勾聚不到一個點。
謎團在齊思睿心頭擴展,看這人的腔調,和眼前的喜慶格格不入,眼神分明是一把出鞘的利劍,無法落向標靶。
問號在齊思睿胸膛泛越,猶疑地走進旋轉門。
宴會大廳喜樂繞梁,熱鬧紛呈,婚禮正進入又一個高潮,換了禮服的新郎新娘被一群儐相蔟擁著逐桌敬酒。
眼前的一切讓齊思睿確定不是在夢中,他不知所措,有些進退兩難。
新郎李紀宏中等身材,白皙的四方臉,周身透露出斯文。
新娘原千惠個子高挑,豐滿圓潤的臉龐白皙緊致,五官談不上俏麗,但氣質十分高貴。原千惠沒有一般新娘的羞澀扭捏,推杯換盞談笑自如,還不時的為李紀宏擋酒,****溢於言表,這讓一幫儐相相形見絀,形同擺設。
有兩位服務員的對話傳入齊思睿耳中:
“新娘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挑老公很有眼力!聽說新郎是大公司老板的兒子。”
“新娘的爸爸也是大老板,在上海,深圳,廈門都有生意的,我們酒店就有他的股份。”
如同在波浪上顛波了好幾下,齊思睿眩暈了一下,心頭湧起莫名的無趣,新娘都換了人,還留下來提漂流瓶,豈不可笑,轉身準備離開。
剛轉過身,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叫住了他。
“請問是女方的親友嗎?”白正楠負責整個婚禮流程,他錯把齊思睿當成了遲到的客人。
齊思睿又浮起了興致,鼓起勇氣把白正楠拉到大廳外的走廊盡頭,然後從挎包裏取出一張紙,小聲說:“上周我和女朋友在太湖邊撿到了一隻漂流瓶,裏麵有這張紙,讀了上麵的文字,我們十分感動,所以,就來應約……”
漂流瓶?頓時,白正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兩道濃重的眉毛扭成了黑團,他顫抖雙手接過紙片,小心打開,是一張影印有心型圖案的粉色紙箋,上麵書寫幾行漂亮的文字:
讓湖水和水鷗見證我倆堅貞的愛情,願幸運的你擁有此抹粉色,與我們共享人生的美麗!與你有緣,與你有約……
撿到此瓶的你,請來相見,有驚喜等著你噢!
摯愛:林曉培李紀宏
信箋的下方是兩人的工作地址,手機號碼。
齊思睿連忙解釋:打過上麵的手機號,都是空號。去了豪亞集團,這才知道婚宴。.
白正楠合上信紙遞還,苦澀地說:“沒想到,這隻瓶過了一年還會被你們拾到……很遺憾,去年……她不幸溺水去世了,就是扔漂流瓶那天。”
“啊?!”齊思睿睜圓了嘴,他對新娘易人已經雲山霧水,白正楠的一番話讓他不有自主打了個冷顫,大廳裏傳出的喜慶樂曲,和白正楠的話無情地碰撞,真是天上人間,很不真實。
大廳門口有人往這邊看,白正楠似乎意識到了,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客氣的對齊思睿邀請,“既然來了,進去喝杯喜酒吧。”
齊思睿連忙擺手挪步要走,白正楠也不強留,執意留下他的地址和手機號,表示適當的時候會告知李紀宏.
帶著一肚子謎團,齊思睿沮喪地走出酒店。
仰望藍天暖陽,梁歡歡的話在耳邊響起:我們還是別做大頭夢了!都一年多了,說不定人家早散夥了,我不陪你去丟臉!
地下突起的磚板絆了齊思睿一下,他不滿地嘟噥一句,抬起頭,眼球被停車場一大片豪華車抓住,一個月沒開車,齊思睿的心癢癢的。
走入停車場,齊思睿逐輛看過去,然後在婚車前站定,羨慕的不住咋舌。
看車的保安走過來,眼神充滿了警惕。
齊思睿連忙堆足笑容,好奇地問這些汽車是不是酒宴來賓的。
可能是見慣了,保安翻翻眼皮說:這算什麼?重要的客人都在晚上呐,車子會更高檔!
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瞧著保安一臉勢利,齊思睿的心中彌漫不爽,遂轉身離開。
這一夜,齊思睿輾轉難眠,眼前總是晃動著一些電影一樣的切片:褐色的瓶子,粉色的紙片,白正楠痛楚的臉,新郎新娘歡樂的神情,一排排鋥亮的汽車……
忽然,有一位穿一身紅衣裙的女孩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慘白,下巴削廋,嘴唇毫無血色,幽幽的聲音很空靈,“能認識我是你的福氣,需要我做些什麼?”
齊思睿揉了下雙眼,呐呐地說:我很想和歡歡結婚,可是,舅舅說她不是過日子的人;歡歡的母親一直嫌我窮,她逼我先訂婚,是要我知難而退……
哈哈……訂婚?為什麼不一步到位?女人發出一連串刺耳的笑聲,整個身體顫動著,臉頰扭曲。
齊思睿楞了幾秒說:歡歡的母親很執扭,我無法拒絕。
你的命運為什麼要別人主宰?你就沒有主張嗎?女人豎起了眉毛,雙眼若冰。
齊思睿苦笑無語,清了下幹涸的嗓門,小心地問:你要不要喝些礦泉水?
女人“嗖”的一下站起來,五官聚集,尖著嗓門吼道:我!不!喝!水!
接著,她又重重地坐下,凝肅著臉龐,伸出如白蔥般的手,指著齊思睿教誨:記住!愛一個人不能盲目,一定要用心機,還是讓我幫你實現夢想吧!
女人的手就象一塊磁鐵,柔柔地伸將過來,輕輕的把齊思睿攏進懷中,他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冷,身子不由得抖顫起來,出自本能想要掙脫,卻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