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格格坐下後,允禵問她:“皇後請你進宮,你都不去,今兒怎麼想起來看我這個閑人?”馨格格偏著頭,故意打趣道:“我來看看,你和我哥誰更耐得住。”“如何呢?”允禵知道她話裏有話。馨格格狡黠一笑,“我看,你倆一樣。”“一樣落魄?”“一樣不甘心!”馨格格凝視著允禵的眼睛。允禵卻回避了她的目光。馨格格唇邊浮現出一絲笑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允禵知道她忽然來訪必有要事,心下不免好奇,道:“得了,喝了我家的茶就別賣關子了。”馨格格這才一笑,揶揄道:“瞧瞧,坐不住了吧。玉兒看你不會看錯一分。”她仍是故意不肯說她的來意。
這回允禵真急了,忙道:“馨妹妹——”“叫姐姐也沒用,你急驚風,遇到我這慢郎中,你還就得忍著。”馨格格仰臉一笑。說話間,她向允禵遞了個眼色,允禵會意,走到書房門口,向家中小廝吩咐了幾句,不讓閑雜人等靠進書房。
馨格格這才道出她的來意,“玉兒叫我來,帶給你一句話。你聽好了,我再不說第二遍的。她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允禵嘴角一挑,謔道:“她自己怎麼不來說,難道怕給盯了梢。”
馨格格站起來走到他身側,道:“你還真說對了,如今這京裏到處是眼線,一不留神就會得罪皇帝而不自知。八哥封了親王,八嫂子說了一句,有什麼可高興,不知什麼時候就掉腦袋,被皇上知道了,明著雖不責罰,暗地裏八哥吃了多少虧!”允禵想起此事,心中陣陣寒意,隻是神情仍桀驁。
馨格格又道:“你呀,也體諒下玉兒的難處,她是十三哥的親妹子,你們和皇上、十三哥勢同水火,她夾在中間有多難受。”允禵歎了口氣,“我沒不體諒她,是她不肯見我。”馨格格搖搖頭,歎息了一聲,“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這其中的曲折,她沒跟我細說,想必你心裏明白的很。玉兒不放心你,但是又怕到你府上來給別人看到會說閑話。今時不同往日,皇上那個人的度量,你是知道的,和先帝沒法比。”允禵看了她一眼,微微思量。
馨格格見他沉默不語,知道話已經說到他心裏去,便不再多勸。“十四哥,話我給你帶到了。還有個物件,她讓我給你。”她伸手到他麵前,鬆開手,手裏有個精致的胭脂盒。允禵接過去仔細一看,依稀是自己當年送給玉穗兒的那盒胭脂。胭脂早已用盡,難為她一直保存著盒子。想到這裏,允禵心裏一陣悵然。
“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啞謎,不過我猜,她既然叫我帶來給你,想必是知道你一看到就會明白。”馨格格微微一笑。允禵向她淡淡一笑,“還得勞煩你跑一趟。”“嗯?”
允禵走到書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小字,細心的卷成極小的紙卷放到胭脂盒裏,交給馨格格。“你不怕我看?”馨格格爽朗的嘻嘻一笑。“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都認識幾十年了,難道我還不信任你?”允禵不無感慨的說。馨格格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親手交給她。”
允禵送她出門,兩人邊走邊說了些閑話。馨格格四處打量,“你這園子裏梅花不少,品種也多,看來是花了心思。”允禵剛要說話,瞥見府裏的一個掃地的家人一直在暗中留意著他和馨格格,便不開口。
馨格格也看見了,裝作無意的折了一枝梅,低聲道:“你這府中玉兒如何能來,隻怕不消兩個時辰,皇上就會知道。”允禵也折了一枝梅遞給她,道:“那個家人叫蔡懷璽,我在西北大營時,這人來投軍,我見他有些見識,就留他做了筆貼士。我奉召從西北回京,他說自己沒有去處,願跟隨我。回京後,漸漸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怕打草驚蛇,所以一直留他在府裏打雜。”
馨格格暗中瞥了那蔡懷璽一眼,道:“我的感覺一向很準,那人眼神不對,你自己要多提防。不行就早些打發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允禵點點頭。
出了允禵的王府,她向允禵笑了笑,就上了自家馬車。允禵在府門外佇立片刻,見門前冷冷清清,連過往的路人都不多,心裏一陣慨歎,片刻之後,轉身進了府。
側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聽丫鬟說有貴客女眷來訪,以為是玉穗兒,斟酌著要不要去問候一聲。想著她到府裏來,必是和允禵有話要說,怕打擾了他們,又怕不露麵缺了禮數。思量半天,終於決定去問候玉穗兒一聲,誰知卻撲了個空。她到書房時,聽丫鬟說,允禵已經送女客離開。
“公主怎麼也不多坐一會兒就走了?”她自語道。小丫鬟聽到她的話,忙道:“福晉,來客不是公主,公主奴婢見過。管家大爺說,是位格格。”伊爾根覺羅氏微一疑惑。到他們府上來過的女客,不是八爺九爺十爺的福晉,就是允禵的姐妹、哪位公主。這位格格,究竟是誰呢?允禵還親自送她到府門口。
她往自己所居的廂房走,正遇上允禵送馨格格回來,忙上前行了個禮。“才聽說有客來,想著來見個禮。我到時,丫鬟說您已經送她走。”“來客是我堂妹,裕王府的馨格格。”允禵猜到她以為是玉穗兒來了,隨口說了一句。瞧她低垂著眼簾,一副和順溫婉的樣子,他又調侃的加了一句:“見了我,你大可不必總這樣低著頭。”伊爾根覺羅氏愣了一愣,回過神來,允禵的笑聲早已飄遠。
公主府裏,馨格格將胭脂盒原封不動的交給玉穗兒。玉穗兒打開盒子,果然看到裏麵有張字條。打開一看,字條上麵寫著:傾盡天下為一笑,拱手河山討你歡。她心裏一驚,微微皺眉。馨格格見她眉尖若蹙,疑惑的問了一句,“他寫了什麼?”玉穗兒臉色稍和,將字條放到炭盆裏,不一會字條就化成了灰燼,隻餘一縷青煙。
“他沒變,一點都沒變,仍是放不下也看不開。”玉穗兒輕鎖娥眉,淡淡說了一句。“放不下你,還是放不下這天下?”馨格格笑著打趣。玉穗兒白了她一眼,“去,沒得說這瘋話。給人聽見,算怎麼回事兒。”馨格格仍是笑,“你啊你,總是嘴硬心軟。有本事你就別管他的事,你又惦記,又怕被人說,怎麼著你都不會痛快。換作是我,管他天翻地覆,再亂點才好。不瘋魔不成活。”
“切,我看你是瘋了,你一人瘋不要緊,想想你那些孩子,還有額附、保泰哥、你嫂子他們。禍從口出,你知不知?”玉穗兒提醒她。馨格格吐吐舌頭,“了知了知,一人倒黴是小,全家倒黴是大。到那時,我去哭靈也哭不回來了。”玉穗兒做了噤聲的手勢,“你又來了……”馨格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