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相見知何日(上)(3 / 3)

允禵回望著允禩,似是有一絲領悟,“八哥的意思是,四哥是怕玉兒手裏有……”允禩笑著搖搖頭,“未必有手諭,但皇阿瑪歸天那天,在清溪書屋暖閣裏彌留時,咱們都沒機會上前,隻有三個人隨侍在側,除了四哥和隆科多,就是玉兒。皇阿瑪的臨終遺言,隻有他們三人知道。四哥目前是投鼠忌器,他一向深沉,不知道對方底細前,絕不會輕舉妄動。”允禵冷冷哼了一聲,“玉兒的心事都藏在心裏,別說他了,連我有時都摸不透她在想什麼。”

“那傳位詔書,三日後才公布,還藏著掖著的,生怕被人看到似的,我早覺得裏頭有古怪。”允禟插了一句。允禵道:“如今說這個已經晚了,大局已定,翻舊案已經過了時機。隻能說,咱們之前都太掉以輕心。”

允禩看允禵眉頭微鎖,不禁拍了拍他的肩道:“這幾日也夠你勞累的,今兒這事又太突然,你好好想想吧,隻是別再鑽牛角尖。”他向允禟允誐看了一眼,那兩人會意,三人一同告辭而去。

允禵送他們出了寧壽宮,返回時在寧壽宮的花園裏走了一會兒。從西北回京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比他人生的前三十多年加起來還要紛繁蕪雜,打擊接二連三,一樁樁一件件如山一般壓下來,壓得他透不過氣。

這個戰場沒有硝煙,卻遠比真正的戰場更加殘酷,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也從未有過這樣朝不保夕的感覺。身邊的一切似乎隨時都能遠去,昨天還擁有的,今天就可能會失去。所有理所當然認為是自己的東西,也隨時有被奪走的危險。

回想起一年前那個寒夜,和玉穗兒皇城中並行,宛然如昨,卻早已物是人非。那時他還意氣風發,如今幾乎成了階下囚。淩雲之誌從雲端跌落,仿佛折了翅的鷹,奄奄一息,卻又不得不苟延殘喘。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都零落凋零,至親至愛之人都在雲裏霧裏,怎麼夠也夠不著。

他愣在那裏,看著四周草木繁茂,清幽安寧,絲毫看不出異狀,心裏卻隻覺這座宮殿裏殺機四伏,岌岌可危。而自己就像那籠中鳥,飛不出去,也死不了,遲早和曆朝曆代的政治鬥爭失意者一樣變得麻木遲鈍。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灰心,對前途和人生深深的迷茫。

素綺看見允禵站在花園裏發愣,忙走上前行了福禮。“十四爺吉祥。”她在他身後拜了一拜。允禵這才回過神來,看見素綺,有些意外,道:“哦,是你呀。”素綺見允禵表情有些僵,大有愁色,似乎心事重重,關切的問了一句,“你不要緊吧?”允禵緩緩搖頭,道:“我沒什麼。你……是玉兒派你來的吧。”素綺點點頭,“隻顧說話,差點忘了重要的事。這是公主差奴婢送來的粥,公主說你這幾日必定吃不好也睡不好,油膩的東西吃了不落胃,該吃點清淡的。待會兒奴婢和寶璃說說,讓她把粥熱一熱。”

她把手裏的食盒交給允禵,允禵接過去,問:“玉兒呢?她怎麼不來?”素綺瞧了他一眼,想著怎麼說才不讓他擔心,最終還是決定實情相告:“公主病了。”“病了?怎麼忽然病了?”允禵焦急的問,本來心裏就煩,這會兒更亂了。

素綺見他一臉擔憂的神色,忙寬慰道:“太後發喪那日,她從宮裏回去就病了。也沒大毛病,她身子一向比別人弱,經不得勞心勞力,安心調養兩天就好了。”允禵歎息道:“她是心累吧。也難怪,那麼多心事。”他想著,真不知她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多少難言的秘密。

素綺見他又發呆,隻得道:“十四爺,奴婢要回府去了。粥別忘了吃,那是公主的一片心意,她輕易不下廚的。”允禵嗯了一聲,也不和素綺打招呼,頭也不回的轉身向小佛堂走去。素綺擔憂的看著他的背影,心想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丟了魂一樣。